朱標頓時抬頭,眼神灼灼的看向韓度。

韓度見了,頓時舉例說道:“殿下吃慣了山珍海味,還能夠吃的下粗茶淡飯嗎?”

朱標眉頭一皺,不知道韓度為什麼要這樣問。但他還是低下頭,仔細的思量一番,最後朝韓度搖搖頭。

的確,朱標自忖他也做不到。朱標平日裡自然沒有吃粗茶淡飯的機會,但是他卻是在韓度這裡,真的碰到過韓度吃的時候。按照韓度的說法,就是肉吃的太多了,需要吃點這些東西解解油膩。

但是朱標嘗試了一下,他真的吃不下去。而韓度也沒有強制要求朱標吃,反而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這就對了。”韓度微微一嘆,繼續說道:“前宋的時候,士大夫們多麼風光啊。可以與皇帝共天下,領著高昂的俸祿,可以遊山,可以玩水,甚至還可以狎妓。還刑不上大夫,不管是貪汙,還是受賄,都不會有人死罪,頂多也就是被流放,或者是罷官而已。”

“試問,有著這樣的前車之鑑,哪一個士大夫不想回到當初的那風光無限的日子?哪一個不想將現在的大明,變成當初的前宋?”

朱標聽著,沉默了片刻,忽然深吸一口氣,說道:“可是在孤的幾位先生當中,他們都說前宋開明,甚至教導君王,君王都會俯身傾耳以請。”

韓度嗤笑一聲,“人總是有立場的,歷代帝王之師無一不是士大夫。對於他們有利的事情,他們當然會不遺餘力的稱讚。殿下以為,俯身傾耳以請這樣的做派,不是正是想要以耳濡目染的方式,讓帝王也對自己的師長心存敬畏嗎?長此以往下去,若是有一天這樣的帝王遇到一件對士大夫有利,而對江山社稷有害的事情,殿下以為應該如何選擇?”

韓度緊緊盯著朱標,等候著他的回答。

而朱標則因韓度的話而陷入了沉思,“對士大夫有害,而對江山社稷有利,這樣的事該如何選擇?”以前朱標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問題,他以前遇到的問題,都是靠著學到的知識和先生、父皇傳授的經驗去解決的。

擔心現在韓度的問題,偏偏將先生們傳授他的經驗和江山社稷對立起來,讓他選擇。

朱標沉默片刻之後,抬頭看向韓度,鄭重說道:“即便是對士大夫有害,只要是對江山社稷有利的事情,孤就會去做。若是連江山社稷都沒有,還哪裡來計程車大夫?”

韓度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朝著朱標伸出拇指比劃了一下,“殿下果然非是凡人。”

朱標白了韓度一眼,韓度的問題看似難以抉擇,但是想清楚了卻很簡單,就是按照對自己有利的一邊選擇就可以了。既然前宋都滅亡百多年了,還有人念念不忘的懷念當初的時候,說白了不就是因為前宋的時候對士大夫最為有利嗎?既然士大夫都可以拼了命的選擇對他們有利的一邊,那為何朱標不可以選?

“孤若是連這點輕重都分不出來,那豈不是白做這麼多年太子了嗎?”

韓度頓時笑著點點頭,表示贊同。朱標監國理政這麼多年,這點智慧還是有的,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不過,朱標隨後就是眉頭一皺,有些疑惑的問道:“可是讓孤選擇容易,怎麼解決這個隱患卻是難啊!你一向鬼主意太多,有辦法沒有?孤不能將這個隱患留給子孫去解決!”

韓度笑了笑,說道:“那我就再問殿下一個問題。”

“你說。”朱標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正襟危坐的面對韓度。

“那前元的時候,殿下有聽說過那些士大夫叫囂與皇帝共天下的嗎?”韓度意味深長的笑道。

朱標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想了片刻,頓時驚呼道:“這,這是為何?按理說,前宋才亡沒有多久,正是那些士大夫最懷念前朝的時候啊!可是,怎麼沒有一個人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韓度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因為脖子沒有鋼刀硬啊!”

見朱標愣住,韓度繼續說道:“什麼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其實都是慣出來的毛病,但是前元可不會向前宋皇帝那樣慣著這些士大夫。在前元眼裡,士大夫當官,他們給俸祿,公平交易。若是不想幹,那就直接讓士大夫滾蛋。若是還敢不滿,想要與皇帝共天下,那就鋼刀臨頭,直接殺。殺到人頭滾滾,將敢說這話的人都殺了,自然就沒有人敢有此妄想了。”

“全都殺掉?”朱標驚呆了,怔怔的看著韓度,半響才回過神來,有些猶豫的問道:“那要殺多少人?是不是太過殘酷了?”

韓度朝著茶水吹了口氣,淡定的說道:“沒什麼殘酷的,懷念士大夫與皇帝共天下的人,基本上都是私慾極重的人,這樣的人一百個有一百個都是貪官,殺了他們也不算冤枉。而若是不殺他們,那才是對百姓殘酷。反正從前元的前車之鑑來看,這個辦法挺好的,也沒有出什麼問題。”

見朱標臉色變幻,顯然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畢竟說這些人是貪官,但是隻要他們還沒有真正貪墨,那就算不得觸犯大明律。韓度卻張口閉口直接殺了,讓朱標有些不適應。

韓度見了,卻一臉輕鬆的笑了笑,說道:“殿下不用憂慮,其實這個問題,皇上已經為殿下解決大半了。這些年皇上處理的貪官不少,也算是間接的清理了一些這樣的人。但是我也沒有想到,朝堂之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你的意思是,程濟就是這樣的人?”朱標隨後問道。

韓度緩緩點頭,說道:“八九不離十。”

“哼,這樣的奸賊怎麼能夠堂而皇之的立於朝堂之上?孤明日就進宮求見父皇,讓父皇恢復你的爵位。”朱標憤憤不平的說道。

“別,殿下可千萬別!”韓度連忙伸手拉住朱標的手臂,好似生怕他直接就跑了。

朱標任由韓度拉著,皺眉問道:“為什麼?既然他們居心叵測的彈劾你,彈劾你不就是在針對孤嗎?為何孤不能進宮求父皇?”

韓度見朱標沒有立刻起身的衝動,笑了笑說道:“殿下以為,我都能夠看透的事情,皇上會看不明白嗎?”

朱標眉頭微微一皺,對於父皇他是萬分佩服的,在他的心中最佩服的就是父皇,哪怕是韓度與之相比都要差點。正如韓度提醒的那樣,既然韓度都能夠看明白的事情,父皇又豈會看不明白?

但是父皇既然明白那些人的險惡用心,為何又會將韓度給奪爵了呢?這樣一來,豈不是順了那些人的意?

“你,你是說......”朱標腦海裡靈光一閃,頓時想到了。

韓度笑著點頭,“起初我也不明白,皇上為何會毫不留情的直接將我奪爵。但是聽了殿下的話之後,我卻是明白了。殿下猜測的沒錯,皇上正是想要引蛇出洞。程濟只是一個七品監察御史,小卒子而已。朝堂之上一定還有在比他更加位高權重人,這樣的人隱藏在朝堂之上,就好似一條條毒蛇一樣,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跳出來咬你一口。皇上想要這些人主動跳出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順著他們的意,將我這個侯爵給奪了。一個傳國侯的爵位,足以讓他們彈冠相慶了吧。”

韓度笑盈盈的說著,一點都沒有因為被奪爵而傷心,反而是一副準備好看戲的表情。

“呼!”總算是明白了怎麼回事,朱標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同時也禁不住對父皇感到佩服,突如其來的一個奪爵,其中竟然隱藏這麼深的用意。要不是韓度眼光獨到,恐怕他等到一切結束都未必會知道是怎麼回事。而要不是他將朝堂上的動靜告訴了韓度,恐怕韓度也未必能夠想到。

朱標不由得多看了韓度兩眼,有些歉疚的說道:“可這就委屈你了,讓你丟了爵位。不過你放心,將來孤一定會補償你的。”

韓度見朱標又提起這茬,只好無奈的再次說道:“殿下放心,我真的沒事。說實話,比起爵位和當官,我更加喜歡去書院裡教教那些學子。”

“是啊,一時的榮華,那能夠比的上光耀千古的學問呢?哈哈哈......”朱標見韓度真的沒有耿耿於懷,頓時附和著開懷大笑起來。

聽著朱標的話,韓度心裡竟然真的微微一動,覺得自己的確是應該多在書院上費些心思。自從自己建立書院以來,開始還把精力放在書院上,可是隨著後來事情一多,自己就將書院給丟開了。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對書院做的的確是太少了。或許,趁著現在無關無職,去書院安心教教書,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朱標見韓度神色變化,愣然問道:“你不會說的是真的吧,你真的要去書院教書?”

韓度微笑著攤攤手,說道:“為什麼不呢?趁著現在我還有時間,去書院教教書也沒有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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