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朝在外闖蕩,哪怕是進了宮也從未懼怕過任何人,可唯獨在這位比自己還年幼一歲的二叔面前,他總是能感受到一股難以逾越的氣場,甚至有些懼怕他。

聽他夾槍帶棒,充滿嘲諷的話,陸彥朝硬是沒敢接話。

唐幼寧心裡不滿,正想理論,卻被華氏一個眼神斥退了回去。

陸文謙只看了眼華氏,隨即道:“既然是我未處置好的事情,曲家村全村遷徙的費用皆由西苑銀庫支出。”

得了這話,陸彥朝耷拉的臉才鬆快了下來。

溫吞吞的向夫婦二人抱拳作了作禮,便轉身離去。

華氏陪了個笑臉,拉著唐幼寧也跟了上去。

幾人剛走,陸管家就鼻青臉腫的領了一群人從院外趕了進來。

其中有衛氏,曲家村的里正和幾位村民,跟進來的還有幾位勸和的差役。

“阿孃。”

曲阿阿在人群中看到孃親的身影,欣喜不已的就奔了過去。

而陸管家見著陸文謙的面也痛哭流涕的奔了過來。

腳步一瘸一拐的,到他跟前就匍匐在他腿上大聲叫屈:

“二爺,二爺呀,你可要為老奴做主啊,瞧老奴被那些刁民打的,若不是縣衙的差役們趕去及時,老奴這條命可就交代在那邊了。”

陸文謙卻並未有要替他做主的意思,向院裡的兩名小廝揮了揮手:“帶大管家下去上藥。”

陸管家心頭頓時像吃了苦瓜一樣苦。

可瞧著二爺那冰涼決絕的眼神也不敢再執著,識趣的跟著小廝們下去。

“說吧,曲里正,每戶村民要多少銀子才肯遷出村去?”

陸文謙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問道。

“這……”

里正頓感為難,一會兒看看衛氏,一會兒又瞥一眼跟進來的村民們。

衛氏哪敢拿主意,但也瞧出里正的意思,無非又是想讓自己求少夫人做主。

她可再沒這臉皮。

形勢轉變如此之快,很顯然,阿阿已經將此事告知過少夫人。

曲雲初倒是看出了里正臉上的窘迫,主動開口道:“里正不必有所顧忌,二爺既然請你來商議事情,自然是抱著百分百的誠意來解決這樁事,再說你也並非只為一己之私。”

睨了眼一臉淡然的陸文謙,她又笑著打趣道:“橫豎不過是銀子的事,陸二爺向來視金錢如糞土,又豈會吝惜這點銀兩。”

里正聽罷,倒果真準備直言:“並非老朽貪心……”

“別和我來這一套,你們若是不貪心,又怎會勾結韓穎害我陸家。”

陸文謙聽得不耐煩,冷喝一聲:“你們不就是覺得如今的雪蛤膏價錢水漲船高一個個心癢難熬了,也好,我便讓你們嚐嚐這甜頭,每家一千兩銀子也足夠你們風光好一陣子了。”

話落,他目如刀鋒般橫掃眾人一眼,雲淡風輕的比劃出五根手指:“不過我也醜話說在前頭,五日內若還有人敢滯留村中,休怪我翻臉無情。”

“二爺深明大義,又如此體恤我等,若是再有人敢不識趣,老朽頭一個不答應。”

里正佝僂著跪下身去,千恩萬謝的叩拜:“老朽這便趕回去安排大家撤離村中。”

再抬起頭來,卻見陸文謙已推著輪椅回了內院。

曲雲初雖是看不慣他這副目中無人的嘴臉,可他今日這樁事的確是做得可圈可點,也不枉方才自己在院裡對他的那番提點。

她過去扶起里正,好生叮囑道:“早些回去安頓鄉親們吧。”

“今日之事多謝......”

里正正想答謝她,曲雲初忙擺了擺手:“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隨後,目光卻審視向衛氏。

畢竟是骨肉親情,縱然要與整個陸家為敵,她也不能讓孃親和阿阿再受委屈。

送走了里正和村民們,曲雲初抱著曲阿阿親自送衛氏離開陸府。

“陸二爺向來是個一言九鼎的,他既答應安頓村民們便不會食言,等衛夫人安好了新家定要差人知會我一聲,那時我再去探望您與阿阿。”

曲雲初溫聲細語的與她囑咐道。

“這兩日一直叨擾少夫人,我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得很。”

“衛夫人不必說這般見外的話。”

曲雲初看著她佈滿老繭的雙手,心裡卻是一酸。

遙想當年父親尚在時,她也是位官宦家的娘子,整日裡自不必為著生計發愁,如今身邊沒了女使丫鬟伺候,還得親自照顧阿阿,獨自承受著喪女之痛。

這份心酸,她不與外人說道,自己卻能體會得到。

“阿阿,到了新家定是要聽你孃親的話,也要時刻謹記我先前對你的叮囑,不可給你孃親添麻煩。”

曲雲初將小豆丁輕輕的放回地面,滿是愛憐的捏了捏她翹起的小鼻尖。

曲阿阿鄭重的點了點她那小丸子頭,嗓音脆脆的說道:“大姐姐,你也要好生保重。”

“嗯。”

曲雲初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熱淚,向母女二人揮了揮手。

作別後,曲阿阿隨著孃親走了幾步,忽的回過眸來,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沉聲問道:“大姐姐,那大惡人當真不會欺負你嗎?”

方才在院裡聽大惡人那番話她總覺得是在做戲。

若他真的疼愛大姐姐,又怎會與她分睡在兩間屋子。

曲雲初僅是淺笑著搖了搖頭:“快回去吧。”

等她們母女走遠,跟隨著村民們徹底消失在視線裡,這才領著可顏回去。

“小姐,你哭了?”

可顏覺得不對勁,看著她有些溼潤的眼角,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咳,許是風太大了,剛出門被風沙迷住了眼睛。”

曲雲初拿了帕子自顧自擦去眼角的淚跡,徑直往裡走。

可顏看出小姐心裡藏著事,繼續追問道:“小姐,你怎的對衛娘子和她那幼女如此親切?”

頓了頓,她又道:“小姐也別怪奴婢多嘴,你如今在陸家的處境本就不妙,這兩日卻連著替曲家村的人出頭,怕是會引來嫉恨,

你入府時老夫人可是一再叮囑,如今沈家不比往日,家裡失了主心骨,小姐受了委屈老夫人也只能眼巴巴看著,小姐定是要處處謹言慎行的好。”

曲雲初默默嘆了口氣。

做天師的本就是個得罪人的苦差事,當初藍華老祖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如今自己身陷陸家,不能全身而退,自不能看著陸家惹來滅門之禍。

那陸文謙的心思實在叫人琢磨不透,他將家事移交給了陸彥朝,憑著此人的行事作風,早晚是要將陸家拖入深淵的。

她得早做打算,無論如何也得設法離開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