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璀璨的陸府,正張燈結綵準備著恭迎宮裡貴人的事宜,唯獨鳳雅閣顯得清寂落寞了許多,與整個府邸的熱鬧氛圍格格不入。

陸文謙一如往常,坐在輪椅上觀賞著院裡的寒梅,不覺間吉甄已從外面驟然走了進來。

“二爺,莊子上有人來報,說是少夫人去了曲家村新安置的村落,在衛氏家中落了腳。”

“衛氏?”

陸文謙腦海裡一片空白,壓根就不識得此人。

她如今真是越發古怪,怎生又與那些落魄的村民廝混在了一起?

“可要立刻差人去接回少夫人?”

吉甄拿不定主意。

陸文謙思忖片刻,卻鎮定的擺了擺手:“你帶上她身邊的丫頭備了馬車去村裡迎候,無須驚動旁人。”

眼裡充滿了嫌棄。

整日裡駕著紙鶴瘋瘋癲癲的到處遊蕩成何體統。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娶了位妖道回府。

吉甄心裡懼著曲家村的村民,擔心少夫人在那邊受了欺負,趕忙出院子備了馬車,叫上可顏,又領了兩名小廝這才敢連夜趕往新曲家村。

……

夜裡,牛嬸和衛氏親自張羅了些飯菜,讓衛氏、曲阿阿母女陪著曲雲初在東廂房裡一道用飯,她自己則去偏房裡照料柳四娘。

曲阿阿見孃親一臉的難為情,讓整個屋子的氛圍變得有些沉悶,連忙夾了塊大雞腿到曲雲初碗裡,笑吟吟的說道:

“大姐姐,這是孃親養了兩年的老母雞,肉可香了,你快嚐嚐。”

“讓衛夫人破費了。”

曲雲初聞著濃郁的雞肉香味,不由得就想起了兒時孃親阿爹喂自己雞腿的情景。

如今卻已物是人非,阿爹與一家人陰陽兩隔,而她眼睜睜看著孃親和小妹在眼前又不能相認。

這樣的苦楚怕是沒人能懂。

衛氏瞧她神色突然暗沉下來,有些不對勁,只以為是小豆丁說殺了養了兩年的老母雞讓她感到神傷,連聲寬慰道:

“知意小姐快多吃些吧,如今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好,養一隻老母雞也不比從前那般艱辛了,

說起來我和阿阿還得好好感謝知意小姐的,我們家本不是雪蛤養戶,卻也領了這補償款,有了這筆銀子足夠我們娘兩一輩子無憂了,知意小姐不必總惦記著我們。”

話到這裡,她神色黯然的經不住感慨了聲:“就是可憐了我家雲初那孩子,沒能等到這安康繁華的日子。”

“孃親不要難過,里正爺爺說了,等著大家都安頓下來,他會請檀州城裡最好的大師來為村裡看風水,到時候將阿姐和阿爹的遺骨一同遷往這邊,他們就能永遠陪著我與孃親了。”

曲阿阿心知孃親心裡的難過,懂事的過去安慰她。

這兩日,孃親一直守在阿姐和阿爹的墳冢前戀戀不捨,怕是放心不下他們。

曲雲初方才隨村民們一道過來,也看出來許多人心裡仍有不滿。

遇上這種事本就是胳膊拗不過大腿的,沾上皇家二字誰都得讓步,這一點沒人不清楚。

這次若不是陸文謙,真讓陸彥朝強趕村裡人出村,即便是鬧出人命,怕是到了御前佔理的仍是陸家。

畢竟他們圈這塊地是為了皇家利益。

陸文謙不僅沒有強來,還給每戶人家痛痛快快的補償了一千兩銀子,這其實對於大多數村民來說都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之所以仍有人心有怨言,也不過是和衛氏有著同樣的顧慮,記掛著家中祖輩的墳地。

“這檀州城裡最好的風水大師莫過於鈺筱大師了,我與她倒是相識,那嘉蘭寺靠著她香火鼎盛了數十載,如今寺廟被毀,聽說她便去了玄都觀落腳,我這便修書一封給她,讓她挑個黃道吉日來替鄉親們主持這次的遷墳儀式。”

曲雲初說著,向曲阿阿要了紙筆,寫了張紙條,喚來一隻紙鶴,將信送了出去。

得知能請鈺筱大師前來,衛氏臉上的愁緒頓時消散了不少。

“少夫人真是神通廣大,聽說鈺筱大師在嘉蘭寺時向來足不出戶,也從不見外人,此次若能被請來村裡那真是大家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衛夫人謬讚了,我也不過是仗著令千金才能與她有些私交,更何況此事又與令千金有關,她定是願意前來相助的。”

曲雲初笑著回道。

總不能自己替自己遷墳,這種事也只有麻煩師叔了。

而且,憑著自己如今這身份,替人看風水遷墳這方面的威望自是不能與師叔相比。

見衛氏臉上愁雲頓消,曲雲初向她碗裡夾了兩塊肉,又將另一個雞腿夾到曲阿阿碗裡,親身吩咐道:“現在可以好好吃飯了,再大的事啊也沒有比填飽肚子更為重要了。”

聽到這話,衛氏心頭不由得一凜。

她說話怎麼和女兒在家時語氣一模一樣?

曲阿阿握著雞腿不禁吟吟一笑:“我阿姐以前也總是這樣說。”

“啊,是嗎?”

曲雲初訕訕的抿了抿唇:“我就說嘛,我與曲天師感情深厚,受她影響頗深。”

話落,趕緊催促母女二人:“快吃吧,快吃吧。”

……

玄都觀裡,鈺筱換了身乾淨的道服,正在藍華殿裡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老祖的銅像。

長清手握拂塵,在殿裡站了許久,幾度欲言又止,也未敢開口。

直到看著小師叔祖將供奉卿嵩太師祖的牌位擦得乾淨透亮,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小師叔祖,明日起我玄都觀即將洞門大開廣迎四方香客,到時齋醮科儀,陽事陰事的道場怕是一檔接著一檔……”

他話未說完,一隻紙鶴忽的飛了進來。

鈺筱捧著紙鶴,見鶴身上粘著紙條,取出一看,立即抿唇淺笑著看向長清:

“你小師叔遇上了難事,邀我去替她遷墳。”

“替小師叔遷墳?”

長清一臉的不可思議:“小師叔七魂七魄皆在,那具肉身都已化成了灰燼……”

“女人的心思那是你能琢磨得來的,那畢竟也是她曾經寄居過的宿體,好歹也是有感情的,再則曲家村那麼多亡靈皆要遷往新地,此事可馬虎不得。”

鈺筱掐指算了算:“臘月十七宜動土,宜安葬,修墳祭祀祈福皆宜,我要齋戒閉關十日,這期間不見客。”

說完,立刻轉身離去。

“小師叔祖。”

長清剛叫出聲人就沒了影。

望著飛走的紙鶴,他只得在心裡暗暗叫苦:“這師徒二人,我的小祖宗啊,一個個溜之大吉也就算了,還要連觀裡剩下的唯一一位大能也給撬走。”

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