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監……不會有事的。”

劉珂強顏歡笑的辯解了句,對她的分析感到一陣惱怒,心頭不停暗罵:

你才要死了,你全家都要死了?

可她分析的頭頭是道,的確讓人無法反駁。

既然陸二爺點了要這婦人過去為大監醫病,他也只能苦著臉應道:“二爺說少夫人醫術精湛,定能為大監醫治頑疾。”

“劉公公倒是會找人。”

曲雲初嗆道。

事已至此也只好隨他一道過去。

到了張錦年寢居的大殿裡,一群人正手忙腳亂的圍在他跟前伺候。

陸文謙也是心神不寧的坐在輪椅上,不停向外張望。

直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進來,面上的焦慮才少了許多。

曲雲初前腳剛踏入大殿,就看到殿中央人群聚集之處被濃郁的煞氣環繞著。

這些煞氣卻並非房屋風水不當所產生的形煞,而僅是伴隨著個人,長久凝固成的氣煞。

“看來張錦年這些年沒少殘害無辜呀。”

曲雲初在心中默默感慨道。

也不知這些煞氣是由多少亡魂積累的怨氣纏繞在他身邊經久不散。

“你可有把握治好大監的病?”

陸文謙見她駐足不前,直接開口問道。

“那得問問大監自己有多大的誠心懺悔他這些年所造下的殺孽了。”

曲雲初意味深長的回道。

“休得胡言。”

陸文謙面色一沉:“在大監面前不得造次。”

曲雲初卻置若罔聞的從他跟前直接走了進去。

張錦年也從軟塌上驚坐起來,目視著迎面而來的那道少女身影,總覺有些熟悉,看上去與一位故人頗為神似,可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是何人。

他不斷咳嗽著向陸文謙擺手示意:

“陸二爺不必袒護咱家。”

張錦年目光暗沉著抿出一抹玩味的淺笑:“要說咱家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手上沒有沾半點血腥怕是也無人敢信。”

說著,意味深長的打量了眼曲雲初,吟吟笑道:“不過小女娃子你要咱家誠心懺悔,這卻是大錯特錯了,咱家這一生雖有愧於人,卻無愧於天。”

說這話時,還忍不住刻意瞟了眼陸文謙。

他這話倒是說的中肯,讓曲雲初無可辯駁。

的確,從宮裡的一名小太監混到如今能夠翻雲覆雨攪弄朝局的大月第一宦官,手裡怎會沒幾條人命。

就不知他口中所說的無愧於天究竟是誰的天了。

橫豎決定這次要救他性命,眼下再去計較這些無非是給自己心裡添堵。

“民女沈知意見過大監。”

曲雲初恭敬的朝他抱拳作了作禮。

“煙陽城沈家?”

張錦年從下人們口中聽來的是公子新婦為戶部新任侍郎唐順的嫡長女,怎生變成了落魄的沈家女?

這可真是鳳凰變烏鴉了。

他不滿的瞪了眼劉珂,轉而問曲雲初:“宮裡的前御醫沈重山可是你父親?”

曲雲初猶疑了下,趕緊回道:“正是家父。”

張錦年目色一怔,故作鎮定的笑了笑:“原來是故人之女,醫家之後,難怪陸二爺強力舉薦少夫人為咱家出診。”

隨後,又是止不住的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

這次咳出的血卻是更多了。

侍女們心慌意亂的趕忙拿帕子為他擦拭,準備扶著他躺下身來。

張錦年強撐著力氣擺了擺手:“沈御醫也不過是位浪得虛名之輩,想來少夫人的醫術也不至於比他高明多少,今日就不勞陸少夫人費心了。”

“民女也這樣認為的。”

他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說辭,曲雲初轉身就要走。

“站住。”

陸文謙好不容易將她請來,又怎願意她就此離去。

“陸沈氏,醫者仁心,你既然自詡為醫家之後,如何就眼睜睜看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

話落,叫來身邊兩名小太監,將他從輪椅上攙扶下來,他直接跪到了地上,恭敬虔誠的向著殿上叩首下去。

“謙叩請大監就醫。”

“公……陸二爺。”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張錦年嚇得面色更加蒼白。

正想起身去攙扶,胸口一陣熱流湧出,又是咳得喘不過氣來。

宮女們小心翼翼的將他攙扶回去,他氣喘吁吁的望著殿下那道身影,眼中氤氳著熱淚,誠惶誠恐的答道:“咱家就是個骯髒的閹貨,如何受得起你這一跪,可別折煞了咱家。”

隨後,忙不迭叫人去攙他起來。

陸文謙卻繼續叩首懇求道:“謙叩請大監就醫。”

曲雲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還是頭一遭見到陸文謙像今日這般。

印象中,這位冷若冰霜的陸二爺可是個鐵骨錚錚的,怎會給人下跪。

他今日竟然為了逼迫一個人人厭恨的大宦官就醫而下跪磕頭,他究竟是要鬧哪樣?

殿中頓時陷入了僵境。

陸文謙頭抵在地板上,始終不肯起身。

張錦年與曲雲初面面相覷著,眸中各顯冰冷。

張錦年餘光一直緊盯著陸文謙的方向,沉吟許久後,終於不忍心的朝劉珂揮了揮手:“就依陸二爺所言,讓少夫人替咱家診治。”

聽到這話,陸文謙才算是徹底的鬆了口氣。

可曲雲初卻是不答應了,故意質問道:

“大監就不怕我那浪得虛名的父親沒傳授給民女半點本事,搬門弄虎的讓大監病情愈發沉重?”

張錦年壓根沒指望她能治癒自己的病,不過是為了寬陸文謙的心。

“既是選擇了少夫人替咱家醫病,自當生死由命。”

張錦年向劉珂示意了眼,隨即吩咐道:“傳咱家的令,不管今日陸少夫人是否能醫好咱家,都不許有人為難她。”

“大監說的容易,您是何許人也,身份何等尊貴,民女豈敢隨意醫治。”

曲雲初幽幽笑道:“倘若大監真要有個好歹,縱然大監金口玉言,在場這幾位哪個肯放民女離去。”

張錦年狡黠的眸子微微一沉:“少夫人想如何?”

“大監一生無愧於天,那民女就為那些您愧對的人討一份公道。”

曲雲初目光堅定的比劃出一根手指:“捐一百萬兩白銀入九雲山玄都觀,為那些故去的冤魂們立一座長生牌,保香火綿延不衰,讓逝者安息。”

“陸沈氏,你越發放肆。”

陸文謙率先阻攔。

銀子事小,為那些逝者立長生牌位不就等同於是要讓張錦年贖罪懺悔,往後他在京中有何威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