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雲初也算是看出了在場眾人的心思,無不盼著陸文謙就此殞命。

就連老夫人江芮也讓她覺得好生奇怪,一直黑著臉,臉上卻不見半分喪子之痛,若不是因她是陸文謙的母親,自己還真想懷疑她與此事脫不開干係。

橫豎想要拿到那紙休書還得陸文謙準允,否則救不活陸文謙,這些人只會狠心的拿她這個軟柿子息事寧人,她犯不著再與陸家人虛與委蛇。

目光堅定的轉向陸珺莞,曲雲初擲地有聲的說道:

“三娘,既然你信我並非是我害了你二哥哥,那麼今日我也將話放在前頭,你二哥哥的性命我救定了,他生我便生,他死我自願領死,若是有人想要存心阻攔,其心可鑑。”

陸珺莞自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二哥哥屍骨未寒,一個個就開始攀附大嫂,母親的態度也是模稜兩可,讓她始終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雖不掌家,可好歹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夫婿又是入贅的,在這個府上她還是能夠做些主的。

也顧不得旁人的眼神,她態度果決的直接對僕從們吩咐道:“聽二嫂的。”

華氏聽著心裡一急,連忙扭身看江芮:“母親,她就是個沒什麼出息的蕩婦,怎可再由著她胡來?”

江芮心底跟塊明鏡似的,她懷疑誰也不至於懷疑老二媳婦,自己那兩個丫頭憑她還真沒本事買通。

只是,大戶人家最在意的莫過於“體面”二字,她不願再將事情鬧大罷了。

可如今老二媳婦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再心存偏袒倒果真會叫人覺得自己是那心腸歹毒的母親了。

“陸沈氏,倘若你不能救活謙兒該當如何?”

江芮目色冰冷的盯著她,鄭重的問了句。

言語中帶了幾分威脅的語氣。

“我方才已經說過了,但憑處置。”

曲雲初氣定神閒的回道:“也省得母親身邊那兩個丫頭再因為我飽受折磨。”

她倒不信自己從鬼差手裡搶回來的人還能叫這些後宅妖婦給攔了回去。

聽了她的話,江芮只是冷冷一笑,不再言語,默默的轉身回了內屋。

她也不信這蠢婦有什麼通天的本事,且由著她折騰去,免得有人埋怨自己。

見老夫人不再吭聲,其餘人要麼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留在堂上,要麼也跟了進去。

陸珺莞瞧著母親態度妥協下來,喜得眼中含淚的奔到曲雲初身邊,急聲盤問道:“知意,你準備如何為二哥哥解毒?”

“替我準備三枚洗淨的銀針,一些符紙和一杆筆來。”

曲雲初一邊吩咐一邊思量。

只可惜自己往日所用的工具都已隨前世那具肉身陪葬於火海,眼下也只有藉著普通銀針作為輔助,結合藍華一脈獨傳之術強行渡炁了。

陸珺莞聽得有些不解:“你要符紙做什麼?”

“無須多問,”

曲雲初繼續打量著棺槨中,當著陸家人的面自不願多說。

陸珺莞瞧她神秘兮兮的,如同變了個人似的,半信半疑的吩咐人將東西準備過來。

如今病者體虛到了極點,曲雲初最是擔心自己醫治病患過程中遇上不乾淨的東西,所以很快畫好四道符置於棺槨四角,又讓奴僕們在屋內多置了幾盆炭火。

因時間緊迫,也來不及焚香沐浴,只看了眼黑壓壓的一屋子人,先是冷嗤了句:

“怎麼,還要我請各位出去?”

華氏領著各房的老幼本想看看這婦人究竟有何本事敢信口開河,卻被陸珺莞投來的凌厲眼神所怔住,紛紛退到了房門外。

眼見著堂內清淨下來,曲雲初這才凝神聚氣,解開陸文謙外層的壽衫,開始催動體內精微之炁先後將三枚銀針分別扎入病者太溪、陰谷和丹田穴上。

因要將體內之炁精準的渡入每一處穴位,讓淤積在病者太溪、陰谷穴內的毒素消散,施針不僅要穩且準,還要平緩,極考驗基本功。

所以每入一根銀針都需要耗費不少的精氣神。

華氏在門前看著沈知意額間虛汗直冒,嘴裡還振振有詞的唸叨著什麼,總覺得她包藏禍心,不停在陸珺莞耳邊煽風點火:

“三娘,你就是糊塗,母親更是察人不明,她這哪是要救你二哥,分明就是知道自己難逃一死,臨死前還要來好生折磨你二哥一番,使得他泉下不安。”

“住嘴。”

陸珺莞沒好氣的白了眼她,警告她不許再胡言亂語。

既然已經豁了出去,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選擇相信知意。

曲雲初並未因為旁的閒言碎語分心,一直聚精會神的施針渡炁。

眼看著陸文謙面色漸轉紅潤,她心底不由得一喜,待得施完針,一邊重新替他把脈一邊匍匐在棺槨邊小聲嘀咕道:

“陸二爺,你向來命硬,卻遭了小人算計,如今這堂上可有不少人盼著你不能再睜眼,你若是個有傲骨的,就該早些甦醒過來。”

這番話猶如一劑猛藥,在眾人一片狐疑茫然的眼神中,陸文謙忽的從棺槨中驚坐起來,扶著棺壁狂吐不止。

“二哥。”

眾人皆是一臉錯愕,華氏和二房、三房的人嚇得一個激靈,連退數步,不停驚呼:“詐屍了,詐屍了。”

唯有陸珺莞欣喜不已的迎上前來,吩咐僕從們手忙腳亂的伺候。

“陸二爺感覺可好些了?”

曲雲初接過僕從們遞上前來的痰盂,硬攔住大家不要靠近。

本想攙扶他坐正些,可伸出去的一隻手還未觸碰到他身體,陸文謙僅是瞥了眼面前這張臉,眼中便生出無比的厭惡,冷冷的吐出三個字:

“別碰我。”

誰稀罕。

曲雲初目色一冷,瞧著他矜持傲嬌得如同小嬌娘一般的神態,渾身又充滿了戾氣,實在懶得搭理。

也不予商量,自顧自的暗使了些力道拔出三枚銀針。

“啊。”

陸文謙疼得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輕微低吟,緊接著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的狂吐。

陸珺莞瞧著陸文謙涼薄的態度,倒是替好友感到不平,開口解釋道:“二哥,是二嫂救了你。”

“不打緊。”

曲雲初淡然一笑,橫豎人已經救過來了,接下來的事情無需自己再操心。

“三娘,你吩咐人取45克苦參,15克甘草,3克黃蓮,再加入些紅糖配無根水煎服給你二哥,記得每兩個時辰一次。”

交代完所有事情,先去收了那幾張並未化去的符紙。

想到原身與他的瓜葛,曲雲初目色稍作遲疑,理了理思緒,望著陸文謙,鄭重其事的說道:

“我與二爺這場婚事說起來的確是我有負於你,既然二爺心胸寬闊,不計較前塵之事,今日我便領了休書自出門去,從此咱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還望二爺好生珍重。”

話落,便扭頭直接向陸珺莞索要休書。

這陸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好在陸珺莞先前已經答應過自己,不至於抵賴。

原主那德行,她也不指著有什麼和離之類的好事,橫豎自己一個修道之人,要的不過是個自由身,休書和離與她來說並無兩樣。

陸珺莞見陸文謙沉默著未答話,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華氏巴不得這女子早些離開陸家,省得再去勾搭自己的兒子,笑盈盈的說道:

“二弟既然沒事了,那弟妹的罪責也就免了,休書吉甄還保管著呢,我這便去取來。”

說完,沾沾自喜的領著侍女親自去尋吉甄。

陸文謙瞧著曲雲初一臉淡然的模樣,心裡倍感窩火。

自己才剛剛醒來,她就急著討要休書,這是有多著急和陸彥朝相好。

他對男女之事向來就很淡薄,在他看來娶誰並無什麼兩樣。

當初陸彥朝悔婚,老夫人顧忌著陸家的信譽和名聲,逼他娶了這女子,他只好妥協下來接受了這樁婚事。

之後也看出她嫁進陸家是和陸彥朝擲氣,本想成全了這對狗男女,可她這番態度著實叫人心寒。

“別家的女子被休棄哪個不是哭得死去活來,反觀她的臉上全然看不出半點傷心。”

“難道做堂堂陸府長房的二夫人竟比不過做陸彥朝的妾室?”

“真是下作至極。”

“她想與自己徹底了斷,自己卻偏不讓她如願。”

一時間,心裡的懊惱與挫敗一股腦湧了上來,待得華氏領著吉甄進來,他搶過休書當著曲雲初的面一把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