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秦可卿閒來無事,找鳳姐兒閒敘。

因黃昏時候開始下雨,鳳姐兒便讓她留宿。

如今寧國府只有尤氏和秦可卿兩個年輕的寡婦相依為命,日子雖然單調一些,到底也無男人轄制,倒顯得相對自由。

加上如今賈璉出遠門,鳳姐兒家中也無男子,如此秦可卿便答應了,隨即讓一個人回去,與尤氏報備一聲既是。

秦可卿只比鳳姐兒小了兩歲,兩個年輕貌美,又意氣相合的女子,聚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閨房私話。只是中間王熙鳳被賈母叫了過去,二人才念念不捨的分開。

許久不見王熙鳳回來,秦可卿便知道王熙鳳必是被重要的事情拌住了。

她心裡頗為羨慕和欽佩,心說王熙鳳以女子之身,卻能在這國公府邸之中,掙得一席之地,展露自己的才能,讓賈母,甚至賈政等人,都頗為信重,可謂是巾幗中的英雄人物了。

不像自己,雖然自負才智過人,到底還是無法擺脫世俗禮教對女子的限定,行事無不畏懼小心。

這且不說,遇到大事,也不像王熙鳳一般,敢想敢做,甚至只能寄希望於男子……

想到賈蓉、賈珍等人帶給自己的苦惱,她心中就不由得對將她帶出深潭的賈璉,感激而愛慕。只不過來不及回憶此中的甜蜜和美妙,又想起賈璉乃是王熙鳳的丈夫,心中便暗生七分愧疚。

靜候無趣,又想今夜大概要和鳳姐兒秉燭夜話,相擁而眠,她便決定先洗個澡。

她和王熙鳳,是幾年的交情了,鳳姐兒院裡的人,都對她熟悉的很,而且知道她和鳳姐兒關係好,自然不會有人刁難她。

“小秦氏呢?”

一時鳳姐兒回來,沒有第一眼看見秦可卿,便問外面值守的丫鬟。

丫鬟回道:“小蓉大奶奶剛剛洗過澡,現在在裡屋呢。”

鳳姐兒這才點點頭,她還以為秦可卿等的無聊,已經回去了。

掀開門簾進屋,西次間不見人,那大概就在臥房了。

於是繞過木製屏風,剛跨進門房,就見一個長挑身材,身姿曼麗至極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妝鏡臺前,對鏡輕抹唇脂。

鳳姐兒見狀微微一愣。這一瞬,她恍忽覺得,自己是個歸家的男人,一進門,看見對鏡梳妝的嬌妻一般。

細看幾眼秦可卿那與自己差不多的身量,鳳姐兒不由覺得好笑。

她想,她大概是看見了沒良心的眼裡的自己了。沒良心的沒離開之前,天天外頭辦事,好多次自己似乎也是這麼等他回來的。

想到賈璉,心裡不由得嘆息,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你回來了啊。”

秦可卿透過鏡子發現鳳姐兒,立馬回頭喚道,眼神動作隱隱驚喜。

鳳姐兒莞爾,這更像了。

秦可卿發現鳳姐兒站著沒動,忙解釋道:“方才我看見嬸嬸這裡這麼多新制的胭脂唇彩,沒忍住就嘗試了一下,還請嬸嬸恕罪……”

王熙鳳走過去,故意冷笑道:“少裝模作樣的,認識你這麼久,老孃什麼時候小氣過?哪回得了好東西,不是第一個找你分享的,這會子這麼說,莫不是怪罪我去了太久,冷落了你?”

秦可卿面色微紅,忙道不是。

“老太太和太太喚我,是一起商議,關於後面園子的事了……”

鳳姐兒隨口解釋了一句,因見秦可卿嘴上的唇脂只塗抹了上唇,下唇還沒塗抹完整,知道是自己進來打斷了她。

因此扶她原位坐下,自己則端起那盒唇脂,用無名指輕輕挑起一點,親自給秦可卿上妝。

二人本為閨中密友,一起鑑賞胭脂,互為添妝本是常有的事。

所以鳳姐兒動作自然,秦可卿也立馬仰著頭配合。

鳳姐兒就手,輕輕的給秦可卿塗抹唇脂。

秦可卿嘴唇細潤單薄,頗為誘人且不說,且鳳姐兒輕輕撥開,便能窺見皓齒。接連兩次,鳳姐兒不免有些走神,情不自禁的將目光挪到秦可卿的臉上。

只見秦可卿面容纖美,肌膚隱帶水光。絕代妖姬一般的春閨豔質,加上才剛沐浴之後,渾身散發出的水潤氣息和海棠花般誘人的芳香,即便是鳳姐兒這樣的女子看了,也不由得怦然暗動。

“怎麼了?”

秦可卿察覺到鳳姐兒的動作遲鈍,睜眼瞅向鳳姐兒。

只見鳳姐兒粉面含春,鳳目威嚴的俯視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頓時眉眼一低,有些吃羞的問道。

“沒什麼。”

鳳姐兒忙給秦可卿幾下抹好唇妝,又將其一縷秀髮撩到耳後,然後故作調笑道:“瞧瞧我們這大美人兒,想來古人說的,羞花、閉月,也不過如此了。

說來我倒是理解昔日那珍大哥了,要我是個男子,只怕也會忍不住,呵呵呵……”

鳳姐兒一臉壞笑樣子。

“嬸嬸~!”

秦可卿羞極,舉起秀拳就錘向鳳姐兒。同時眼睛看向四周,好在此時屋裡沒別人,不然她羞也羞死了。

但還是很不滿的瞪著鳳姐兒。

鳳姐兒自然不憷,仍舊笑意盈盈看了秦可卿兩眼,然後才命丫鬟去傳洗漱之物。

解去裙裳,體格妖嬈。卸下鳳釵,姿色曼麗。輕攏香袖,酥香小臂。褪下羅襪,玉足纖美。

這便是鳳姐兒。在平兒等人伺候她洗漱的時候,秦可卿終是也可以窺見,那隻屬於賈璉一個人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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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她相比都不落下乘的姿容,也是秦可卿如此親近鳳姐兒的原因。

秦可卿本是寄物於情的人,情感是支配她思考行事的最大準則。

當初從賈璉身上找到情感的寄託,她義無反顧的追尋。

終於好事得逞,卻又開始顧念和鳳姐兒的姐妹之情。所以當賈璉離開之後,她經常過來陪鳳姐兒說話解悶,其實也是有減輕自己愧疚之意的意思。

但是她還是知道,當有一天,她和賈璉的關係一旦敗露,以鳳姐兒的個性,即便鳳姐兒現在對她再好,也是容不下她的。

人都有一些貪心的地方,當初她的人生在低谷,甚至連性命都想要捨棄,自然無暇顧忌太多。

如今賈蓉賈珍已成過往,寧國府和自己的生活都趨於寧靜,她卻又想要留住鳳姐兒對她的這一份好。

方才鳳姐兒給她塗妝時,看她的眼神,若是換做別的遲鈍的女子,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的。

但是她不同。

自來都知道,有一宗爺們家,不好女色好南風,更為了掩醜飾非,稱其為風流雅韻,魏晉遺風。

在如此風氣影響之下,即便是一些原本正常的男子,也在無聊和好奇的驅使之下,踏上尋找風雅之路。

據她所知,賈珍和賈蓉,便是此道中人。

男子如此,女子又如何?

對於深受禮教教化的女子,表面上大多會說,這是男人的權利。女子作此非分之想,豈非淫奔無恥?

但是秦可卿自己作為女子,豈能不懂女人?

她知道世間陰陽相合才是天地正理,但是與此同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是喜歡賈璉這樣有男兒氣概,英俊瀟灑的男人。但是同時她也知道,對於鳳姐兒這樣身量苗條,容貌絕色的女子,偶爾她也會生出褻瀆之心。

起初她也會自責,但是隨著從賈璉身上食髓知味,她漸漸明白,此乃人之天性。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蓄養童男、優伶,透過不斷獵奇來滿足自己的慾望。

而女子,又豈是無慾的?

若說勾引別的男人是淫蕩無恥,那,若是自己男人的女人呢?

那些男人,不是都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夠相親相愛,和睦共存的麼?

最重要的是,若是能和鳳姐兒成就一些雅事,不但可以撫慰彼此之心,將來她和賈璉之間的事,豈不也更多了一些可操控的空間?

輕易說服自己的秦可卿,不再猶豫,在鳳姐兒坐在榻邊,愜意的享受著泡腳的時候,她也從榻內起身,跪坐到鳳姐兒身後,伸出十指溫柔的給鳳姐兒捏起肩膀來。

這是她此前在天香樓,賈璉的身上實踐得來的手藝。

而王熙鳳許是真的勞乏了,被秦可卿用心的按揉,竟覺得舒服難忍,忍不住輕嗯了一聲。

察覺不妥,立馬鎮定心神。

一時丫鬟們給她擦淨腳面,端著洗腳水出去的時候,鳳姐兒正準備招呼秦可卿睡下,順道說說閒話。就發現秦可卿的手不大規矩,弄得她脖子周圍癢癢的。

“別混鬧,死丫頭。”鳳姐兒拍了秦可卿作亂的手一下,笑罵道。

兩人之間,嬉笑打鬧也是尋常,鳳姐兒倒不以為意。

誰知秦可卿就伏在她背上,耳語笑道:“嬸嬸為咱們這個家,整日操勞辛苦,如今叔叔不在家,也沒人心疼嬸嬸。正好我新學了一套按摩指法,就讓我服侍服侍嬸嬸,能給嬸嬸解解乏,也算是我的一番功勞了。”

“喲,你還會服侍人?”

王熙鳳雖然覺得秦可卿這樣摟著她,有些不太適應,到底不討厭,因為只是扭扭身,有些詫異的問道。

“嬸嬸看我的就好了。”

秦可卿神秘兮兮的一笑,遂開始在鳳姐兒身上拿捏起來。

平兒每晚睡前都會按例到鳳姐兒屋裡看看,檢查燈燭火焰。特別是賈璉離京之後的時間,幾乎每晚她都是伴著王熙鳳就寢的。

今晚小秦氏在這裡,她自然不用陪睡,但也要預備鳳姐兒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只是剛進門,就見二奶奶氣鼓鼓的,雙手抱胸,面色嗔怪的瞪著秦可卿。

而小蓉大奶奶,卻是神態自若,攤著手,彷若很無辜的樣子。

二人本是絕色容貌,等量身形。且都只著單薄睡衣,如此同坐香榻,宛若玫瑰與海棠競豔一般。

自家二奶奶神仙容貌,豔光四射,自是人間一等風流。

而小蓉大奶奶,則是集靈巧和風流於一體,不但容貌絲毫不弱於二奶奶,且論嫵媚誘人,竟更勝二奶奶一籌。

此情此景,連平兒都略略看呆了眼。心想,若是二爺能夠看見此等豔色,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只怕,他也會忍不住想要拋下皇差,回家享受溫柔鄉的吧。

不及過多遐思,看見自家二奶奶和小蓉大奶奶神色有異,心思通透的平兒很快意識到什麼。裝作若無其事的將屋裡多餘的蠟燭吹滅,只留下一截預計只能燃燒一個時辰的殘燭照明之後,便對榻上二人行禮道:“奶奶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你去吧。”

鳳姐兒一揮手,果然還帶著一點異樣的情緒。

平兒便多瞧了二人一眼,然後施施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