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多數人而言,殺人,本就是一件難以抉擇的事情。

很多時候,殺人是事出不得已而為之,絕大部分江湖人第一次殺人,也是以自保居多,而且在事後會出現各種心理,或者生理上的不適。

就算是先天高人,也很難對此無動於衷,所以殺人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絕不能將其當做是理所當然,更不能把殺戮當做是榮耀。

即便是殺業滔天的藺重陽,非到必要,也不會選擇以殺戮解決問題,他向來只殺該殺之人,從未傷及無辜。

不過,僅限於“人”,因為有些東西,不配稱之為人。

聽完藺重陽的話語,朝天驕初時的反應,與御宇天驕相同。

想要出言反駁,卻是啞口無言,畢竟戰雲界是生她養她的地方,被人這樣當面辱沒,正常人都難以接受。

但理智告訴她,對方所言,皆是正確的。

哪怕……

她其實不太願意相信,但事實便是如此,自欺欺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沒有誰比縱觀全域性的她更瞭解戰雲界。

《金剛不壞大寨主》

就像是當初的絕代天驕,便是因為無法接受戰雲界的制度,但也無力將其改變,最終,才選擇的離開吧。

這些事情,她其實都看在眼中,只不過,從前的戰雲界並不怎麼需要動腦,因為不需要。

再加上長久以來的發展,戰雲界的高層對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其實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就如同對方所言,將一切當做理所當然,自視甚高卻從不思變。

“文明,與學習嗎?”

絕對的實力壓制,事關一界存亡,朝天驕讓自己儘可能的冷靜與理智,然後全方位的思考問題。

站在她的立場,戰雲陸沉,絕不容許發生。

“汝界之行為,在苦境有一個很形象的詞語能夠描述,叫做衣冠禽獸。

不事生產,朝不保夕的彈丸之地,竟還想著所謂侵略,對苦境採取全面行動,大言炎炎,是非不分,只能透過掠奪來維持一界生計,在苦境百姓的眼中,汝等還不如那些山賊。

如此行徑,汝說,汝界之行為,與畜牲又有何異?”

藺重陽的言語,可謂是不留情面,將最真實的現實呈現在對方面前。

畢竟,不論在何時何地,攻心,都是上策。

刺耳的話語,將天驕之首的冷靜與理性,直接按在地上摩擦,令她險些怒上心頭,拍桉而起:

“你!”

要知道,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這能忍?

然而事實是……

能!

就在瞬息之間,朝天驕重新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原本已經抬起的右手,此刻也改變了動作,自桌上端起茶杯,將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只要她還想保下戰雲界,保下這一界百姓,就必須讓自己冷靜,多動腦,少動氣。

放手一搏的代價,便是戰雲陸沉,舉界同亡。

功體曾受聖石洗禮的他們,在對方手中,毫無反抗之力,與其說放手一搏,不如說自己找死,直接從戰雲懸圃之下跳下去,最終的結果亦是相同,還更體面一些。

“若非有這一層關係在,就單以汝界釋放天厲為禍苦境的罪名,便足夠汝等萬劫不復了。”

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藺重陽氣定神閒,甚至幫對方又續了一杯茶:

“天之厲也好,厲族也罷,為禍蒼生本便是十惡不赦之大罪,吾等興兵動武將其伐滅,亦在情理之中。

佳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不管他們是否在苦境掀起波瀾,但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錯了便是錯了,即便被扼殺在搖籃之中,那也是苦境三教高瞻遠矚,與汝界並無關係。

真要說的話,汝等該感念三教仁慈,並未透過厲行令進行反向定位,然後將汝等對待其他生命的方式,施加於汝等之身。

吾等與汝等不同,吾等不會暴虐欺人,亦不會恃強凌弱,而是以德化服人。

話已至此,是戰是和,是存是亡,皆在汝一念之間。”

及至此刻,藺重陽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雖然今日之前,戰雲界是衣冠禽獸,但今日,有了一個機會,一個變成“人”的機會。

而朝天驕也知曉,對方之耐心有限,若是再不做出選擇,便是給臉不要臉了:

“我想知曉,先生所言之和為何?存又為何?”

以對方之能為,能與她說這麼多,在她看來還是因為神宮之中供奉的聖石,情分這種東西,最是容易耗盡。

“改換制度,開張教化,吾等文明禮儀,任爾學之。”

對戰雲界而言,這已經是很重的承諾了,只要有人願意搭線,他們未嘗不能換一種生存方式。

若是能和平的生存,絕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這般,不斷屠戮與劫掠他人的生活,戰雲界之所以如此,除了本身情況特殊外,還有那源遠流長的思想洗腦。

從思想方面下手,是最容易的,就連此刻的藺重陽,同樣是使用的類似手段。

用苦境儒門的話來說,這叫平蠻攘夷,推行王化。

“抹殺”戰雲界的存在,不是隻有戰雲陸沉一種選擇,這只是最下策的做法。

藺重陽塑造的,便是我們有能力這麼做,但是我們與你們不同,不會這做,不以你等粗鄙落後而宰割之。

甚至會幫助你等,讓你等通禮儀,曉仁義,真正活得像個“人”。

不過,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捱打要立正,只有折了他們的傲骨,他們才會去反思,才會認真考慮你說的話。

…………

晨曦劃破暗夜,戰雲界也引來了遷徙,朝天驕最終還是選擇了低頭,或者說,她本就沒得選,只能低頭。

橫跨蒼穹的鐵鏈被斬斷,瀰漫的雲氣化作一隻巨手,將戰雲懸圃托起,向遠空而去。

三頭巨魔神並未逃脫,而是溫順的為懸圃保駕護航,那隻手很穩,速度卻是極快,遠比巨魔神維持行動要快得多。

這樣的動作,讓戰雲界高層毛骨悚然,徹底認同了朝天驕的選擇。

畢竟,頭鐵歸頭鐵,腦子不好歸腦子不好,但沒有人會想死,尤其是卑賤的死去。

就這樣,一城三獸自西武林的天空劃過,在地上投下了大片的陰影。

“大哥,你看那是什麼?”

曠野之上,一名身著青色長衫的青年,指著空中的異動,對一旁那道金燦燦的身影說道。

“強者,巨獸。”

“那我們跟過去看看?萬一它們為禍,我們也好阻止。”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