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眼前這張清冷俊逸的面容,霽無瑕不禁莞爾,熟悉的清香縈繞在鼻息間,讓人心安。

“大道可期,難道不值得恭喜嗎?”藺重陽語氣溫和,反問道。

先將一條道路,從無到有構建出來,然後透過不斷的積累,將其從想法變為現實,並透過實踐將之走通,足以證明一個人的才情。

非是今人不如古人,而是當今之天地,遠不如那遂古之初,隨著時間推移,這個情況只會更加嚴重,直至末法時代降臨。

藺重陽都能清晰感應到,天地元氣正一絲一縷的變得稀薄,讓環境也發生一些變化。

哪怕武道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與改良,修行之法已然最適合此世之天地,然而環境不同,修行難度便會不同,上限亦有所差距。

任憑一個人如何驚豔,但生在末法時期,便註定其無法脫離來自環境的束縛。

能在當下時間段,走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大道本便非我所求,求道只是過程,而非是結果。

先聖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霽無瑕笑著搖了搖頭,快意江湖,其實也沒有多少快意,因為江湖多是無奈,多是身不由己。

行俠仗義,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到最後會發現,不僅沒有把問題解決,反而有更多的問題,因為那“熱血上頭”的舉動被引發出來。

俠者固然得到了名聲,甚至滿足了自己所追求的“正義”與“道”,然而,僅此而已。

現實要更加骨感,更加殘酷,施暴者並不會因此收斂,甚至可能因為危及自身性命,索性變本加厲。

正如同面前之人昔年所言:君不見,白骨蔽野紛如雪,高樹悲風聲颯颯;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

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又如何,苦的從來不是俠者,更不是施暴者,而是這天下蒼生。

狂來說劍,怨去吹簫,能做到之人,終究是極少數,哪怕這種態度,其實並不應該被提倡。

但,這便是江湖,活生生的江湖。

所謂求道,更是一段註定漫長的過程,待將一切葬下,只餘孤身一人,到了這個時候,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在其中迷失。

若心中只有“道”,那蒼生死活,天下興亡,自然也就不會被放在心中,屆時,就連所求還是不是最初的“道”,都需要畫一個問號。

故而,人生在世,需要一個足夠堅固的錨,以保證自己不會迷失。

這一百五十餘年的時光,霽無瑕不止在精進自身修為,更在修身修心,若彼時的她,尚且能稱之為是俠者,如今,已然是一名真正的儒者。

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她方明白,志同道合之真諦,也真切的體會到,他之執從何來。

另一個時空的經歷,對她而言,不過是增長了一番見識,明悟了一些道理,最大的收穫便是遇到了他。

但對他而言……

邪魔禍世,烽煙四起,生靈塗炭,蒼生遭劫,甚至親友死絕,這一件又一件事,無異是在挑動著他之神經。

德風古道一行,那份哀慟,到了如今,她方能感同身受,底蘊打空,傳承斷代,到了最後連後輩都上了戰場,然後戰死。

一切的一切,什麼都沒有改變……

蒼生依舊生活在苦海,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而衛護蒼生之人則愈來愈少。

以他之身份與性格,在見證過另一個時空的結局之後,仍然能保證自己初心不變,已經能夠說明太多,所謂極端與偏執,已然是最好的結果。

霽無瑕的藍眸之中,感情極為複雜,不過她早已經做出了選擇。

四目相對,卻是兩相坦誠:“今日方知,無瑕受我影響竟是如此之深。”

藺重陽話語之中,甚至透露出幾分釋然,幾分感慨。

“這本便是你所樂見,不是嗎?”

恢復平淡的語氣,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意味深長的尾音,則多了幾分莫名。

“哈。”一聲輕笑,卻是藺重陽坦誠以待,意有所指:“前途漫漫,若是隻有我一人,那未免太過孤單。”

霽無瑕看著他,說道:“不管未來如何,我皆會陪你走下去。”

這是她第三次說出這句承諾,不同的場景,不同的語境,卻是相同的選擇。

聽到這句話,藺重陽下意識的動了下嘴唇,似乎準備說什麼,卻見霽無瑕快了一步,右手抬起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制止了他開口。

她太瞭解他了,此番若是讓他出言,第一句必然是:多謝;第二句則是:抱歉。

放下的手並未收回,霽無瑕前邁一步,牽上了藺重陽的左手:

“與我說說這段時間發生是事情吧,出關後發現德風古道冷清了不少,一時有些不太習慣。”

一百五十餘年,說長也不長,僅僅是她閉關一次的時間,說短也不短,因為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改變。

藺重陽輕聲一嘆:“那便有得說了,若要一一複述,恐怕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這段時間,確實發生了不少的事情,他也做了大量的佈置。

不過,若是想在短時間內收到成果,那顯然不太可能,藺重陽也沒這個打算,最後那一步會由夏承凜去完成,而不是他。

聽出話語之中的深意,霽無瑕淺淺一笑,饒有興味的問道:“不知重陽是否願意說與我聽?”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便先拉著他行至不遠處的石桌。

藺重陽沒有反抗,兩人坐下後,只見他化出一隻白色的酒囊,放在霽無瑕面前:

“自無不可,不過在開始之前,無瑕可以先試試這個。”

就在酒囊出現的同時,一股清冽的酒香隨之而來,她心中雖有答案,卻還是出言詢問:

“這是?”

“第一個故事的引信,天山鋒脈之劍泉,我用特殊手段,對其進行了儲存,味道應該不會比那些陳年佳釀差。”

兩人鬆開了手,藺重陽右手一招,將插在地上的志聖配天攝回,霽無瑕則拿起桌上的酒囊,將木塞拔出,輕嗅著酒香。

不得不說,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酒,把她肚裡的饞蟲都給勾起來了,待到藺重陽說完,她方出言:

“與你這支新劍有關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