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飛鳥翱翔,起伏連綿的河床上,鋪著一抹抹清澈的流水。

虛幻與真實兩相映照,其中劍意不斷交鋒,似百代劍客齊聚一堂,構成晝夜更替,四季變化,以及生老病死。

倏然,天空染赤,只見瑰麗赤霞之中,一道刺目虹光破宇穿雲而來,直入劍界。

錚——!

霎時,似有萬劍齊聲顫動,無數的劍鳴之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曲震撼人心的宏大樂章,亦對劍中仁皇的瑰麗讚歌。

劍界之內的無數劍意,此刻皆激盪不止,恩怨情仇,喜怒哀樂,世間種種,盡被赤色劍光映照而出。

“錯了,錯了。”

似有呢喃聲響起,與天地同震同鳴,立在劍界中心的人影,於此刻有了變化:

“以我心承他心,人心,天地心;承神心,魔心,萬眾心;

諸心皆相映,萬念具相通,明自我之本,窮情思之變,形而上者,乃為人道。”

隨著話語一字一句落下,藺重陽之身形亦逐漸變得模湖,或化赤晶巨神,或化擎天魔神,或化陰禽,或化陽禽,或化孩童,或化農夫,……,或化佛者,或化道者,或化儒者。

以己心承負紅塵,一念之間,自化自在,盡演滾滾大千,述盡世間清濁。

神是他,人是他,魔是他,萬眾皆是他,而他只是他。

藺重陽放開心神,敞開心扉接受了一種早已出現在他身上,卻一直被忽視的概念——魔性。

過往時,因為個人際遇,他對其有一種發自本能的厭惡與排斥。

然而,魔當真是惡嗎?

不一定。

魔是執著的象徵,正因為執,方才成魔。

藺重陽自問,自己夠執麼?

答桉同樣很顯然。

執?有誰,能比他還執?

他身上不止有神性以及人性,更有那極端而偏執的魔性卻不自知,或者說他內心深處不想知曉,總是下意識的將之忽視。

“心”已經不能再給他答桉,一朝頓悟,自我昇華,從修“心”過渡至修“我”。

本我的明悟,讓藺重陽得以從迷茫之中走出:

“明聖德,知天命,順得儒學至深;

卸詩書,盡武謀,逆成昊陽歸神。”

伴隨清朗詩聲,靜立的身影有了動作,一步邁出,過去與現在分割,舊軀宛若被褪去的外衣,留在原地。

那邁出的身影,卻好似迎來新生,傷勢盡復。

即將越線的功體,此刻亦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盡數化作將來終極一躍的底蘊。

最終留下的部分,雖然遠不如先前強大,卻是迴歸本我,渾然如一:

“順逆皆非吾,從來由己心,吾乃,騰光靈耀——藺重陽。”

人,貴在自知,更貴在自制,這裡的人並非單指人族,乃是指一切有情眾生,即人道眾生。

經過又一次的蛻變,原本存在的問題,如今均已得到解決,至於功體的回落,那更是小事。

此時的藺重陽,只覺得渾身輕鬆,靈臺前所未有的清明,原本的躊躇迷茫皆迎刃而解,就連天地對他的斥力,都變小不少。

與其單獨排斥某一種,不如敞開心扉,將其全盤接受,紅塵萬丈,芸芸眾生,遠沒有他從前看到的那般單調,只是過去的他,主觀的讓自己忽視了世間的另一面。

很簡單的道理,只是他明悟的太晚,不過,也不算晚。

蛻變結束之後,那被蛻下的舊軀,亦如上一次那般,化作一塊人高的黑色晶石。

然後,開始分解,這部分力量會迴歸天地,對天地進行反哺。

這本就是極其公平的,他生於天地之間,如何能忘本?

不過,這次與上次不同……

叮——!

只見一件黑色器物自半空落下,那是舊軀的殘留,好似一支劍器的粗胚,未經任何打磨。

“竟然還給我剩下一部分。”

看著這幾乎可以稱作是劍胚的器物,藺重陽將之攝入手中,若有所思。

說起來,這次還是他欠了凌絕頂人情,很多事情都是當局者迷,但不管怎麼說,對方的提點讓他得以更進一步,這是一份不小的因果。

看對方的情況,因為他的存在,葉小釵彼時應當沒有前來,畢竟昔年劍決之時,嶄崖都與長日錕鋙一同兵解了,在此基礎上,魔始應當也不會閒著沒事,再去扶持一個地海孤堡。

一系列要素皆不齊全,葉小釵自然沒有條件也沒有理由,再自未來順流而下。

所以,如今的凌絕頂,應當還活在懊悔之中。

當年,凌絕頂師徒決裂後,賀紹鴻開始獨自行走江湖,先指點天山劍老長據天山,在六十年後取得坎離雙鐵,育火於掌劍峰,收服四大劍派掌門。

而其遇到長日錕鋙,乃是師徒決裂的第一百二十年,彼時的凌絕頂已在歸雷澤垂釣十二年。

不過那都是當年之事,距離如今,已經過去了接近兩千載。

“好在此地情況特殊,若是放在外界,方圓數千裡都得被你蕩平。”

就在此時,凌絕頂亦隨後而至,藺重陽頓悟與蛻變的極其迅速,即便是他,都有些反應不及。

不過,在見過對方的劍之後,他也知曉了對方身份——最後一位與長日錕鋙交手之人。

幸虧劍界情況特殊,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與外隔絕,最起碼關於劍的方面是與外隔絕,將對方所造成的動盪盡數阻隔在其中,便是最好的證明。

“此回多謝前輩提點。”

出言同時,只見藺重陽欠身一禮,以表謝意。

“是你悟性超凡,就算沒有我,想通此點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話雖這麼說,但凌絕頂還是受了這一禮,同時他也發現了對方身上的變化,與先前可以說是截然不同,很玄妙,他看不透。

而且,對方手中那件事物……

“晚輩缺的便是時間,不論如何,此番是晚輩欠前輩一個人情。”

藺重陽語氣謙和,直接開門見山,此回順利蛻變,不止幫他省下最少數百載光陰,更讓他得以明悟本我,使自身歸於圓滿。

原本越走越困難的道路,在對方提點之下,難度驟然而降。

雖不說一馬平川,卻也差不了太多,這是天大的因果,是無論如何都需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