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川涼介心裡一驚,這還是一慣和顏悅色的今春盛一,第一次當著別人面,這麼嚴厲地駁他的面子。

他知道,今春盛一對他不滿了。

在日本,等級觀念是印刻在每個人骨子裡的生存準則,任何人都不敢逾越。

今春盛一平時對他和氣,那是看在他身後的土肥圓面子上,這點他是心知肚明。

他對平級的排擠打壓,對下屬的粗暴打罵,這些都沒有超越等級差別的底線。只要沒有影響到大局,今春盛一也不會過多苛責,反而當做是一種馭下的平衡手段。

但是,如果他敢對今春盛一不敬,那就觸碰了底線,就是今春盛一借題發作,將他撤職都是輕的,而且他背後的土肥圓也沒話說。

所以,他只有不甘地低下頭,對今春盛一表示服從。

大友一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滿意之及。

哼哼,你這個莽夫也只知道動刀動槍,說到計謀策略,你就比頭豬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但是他卻是不露聲色,只是徐徐說道:“請諸君想一想,最近一年來,特務處上海區乾的最多的事是什麼?”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刺探我方情報嘛,這都用想?”這下輪到細川涼介不屑了。

而宮下有汰則是若有所思,他當然知道特務處是以刺探日本軍情為主,但是從實際手段來看,他們卻是有很多行動不僅僅是為了情報。

想到這裡,他皺眉說道:“最近特務處大部分的行動是搞刺殺,而且刺殺物件很多都是親日的中國人。”但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彷彿想到了什麼,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

大友一郎看了一眼依然不露聲色的今春盛一,撫掌笑道:“這就是我說的機會。我發現,特務處的主要職能除了刺探情報外,還有就是嚴厲懲處親日分子。不論是在滬上還是杭城,最近一年,有好幾個我方安插的眼線,還有表現出對帝國親善的社會名流,都遭到了刺殺。”

“既然連一些無關緊要的親日分子都遭到暗殺,那麼,他們對待自己內部的叛徒,又會是何種態度?”

話說到這裡,就是被大友一郎視為蠢笨如豬的細川涼介,也回過神來。

對啊,從特務處的手段來看,他們最恨的就是親日派的中國人,還有投降變節的內部人員。

這樣看來,這個看似失去利用價值的高長富,又變成了香噴噴的誘餌了。

中國人遲早都會派出殺手來刺殺高長富,只要精心佈置,很可能又是一次非常好的誘捕機會。

想清楚這些,細川涼介有些懊惱,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這些呢?

難道自己真的如這個可惡的大友一郎說的那般……有點蠢?

今春盛一沒去理會已經有些懷疑人生的細川涼介,而是讚許地對大友一郎說道:“大友君不愧是我特高課的智囊,馬上就提出了這個非常可行的計劃方案。”

說到這裡,他環顧眾人道:“這件事就由大友君全權負責,抽調行動組和情報組的精幹人員組成專項組,大友君擔任組長。”

說到這裡,他盯著細川涼介說道:“細川君必須全力配合,今天就把高長富移交給大友君,不得拖延。”

細川涼介知道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只得躬身頷首道:“嗨咦!”

今春盛一又轉頭看向宮下有汰道:“南京黨部教導總隊和那個叫周文的指揮官的情報,你要隨時跟華北方面保持聯絡,一有新情況就立刻向我彙報。”

“嗨咦!”

“那麼,諸君,為了帝國的大業,為了天皇陛下,大家共同努力吧!”

“嗨咦!”

“嗨咦!”

“嗨咦!”

……

就在特高課秘密會議同一天的傍晚時分,在法租界一個叫做鴻運茶樓的一個雅間內,一個身材廋高的長衫男子,正獨自一人坐在茶桌旁,翹著二郎腿,邊喝茶邊看著一份報紙。

而在這個雅間外不遠處的幾張桌子旁,都坐著裝扮各異的一些客人,大家無非是談論著今天的這場大雨造成了哪條街道的堵塞,又有哪家店鋪遭水之類的話題。

熱鬧的大堂昭示著這家茶樓今天的生意還不錯。

只有這家茶樓的掌櫃心裡有些詫異。

一般在這種吃晚飯的時間段,茶樓生意是最清淡的時候。雖說茶樓也提供一些小吃和糕點,但總歸不能當飯吃不是?

但詫異也只是在他心裡一閃而過,這種時候還有生意,當然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為此他還專門讓茶博士詢問每一桌的客人,需不需要吃食,即使茶樓做不了,還可以讓夥計去周邊賣。

只是他不知道,人家這些客人還真就是揀著這個時候來的,就因為其他客人少,就方便這些坐在外面的客人能夠清晰地觀察周圍環境,更好的保護好坐在雅間的那個長衫男人。

那這樣看來,坐在雅間的男人,其身份就必然有些尊貴了。

此人正是讓日本上海特高課念念不忘,欲除之而後快的特務處上海區(1937年軍統成立後,才將上海區改為上海站)區長翁明輝,代號‘老闆’。

而坐在外面的人,自然就是上海區的一些特工,負責保衛區長的安全。

就在幾個桌子的客人低聲閒聊之際,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身著中山裝的壯年男子,只見他上來後微不可查地瞅了其中一桌的一個男子一眼,卻見那個男子同樣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中山裝男子就轉身推門,進了雅間。

雅間裡,翁明輝看見人進來,眼中露出喜色,就站了起來,伸出手道:“陳強,好久不見。”

卻見中山裝男子卻是立正敬禮道:“報告區長,卑職陳強前來報到。”

說完後,他才上前一步握住翁明輝的手。

原來,此人就是特務處上海區行動一組的組長陳強。

“你啊!這裡又沒外人,咱們老同學見面,就不要太多禮了。”

陳強嘿嘿一笑道:“明輝兄,禮不可廢,何況你是我的直接上級,我得給兄弟們做個榜樣不是?”

看得出來,這兩人果然是同學關係,還是屬於關係比較好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