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強在軍隊底層沉浮多年,在看人的眼光方面,比算是一帆風順的翁明輝可能更為客觀一些。

他知道,代力龍這個處座如果沒有真本事,校長也不會將這等重要的部門交到他手裡。

而在軍中,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比較霸道和獨斷,手段自然也比較狠辣。

就看看代力龍在內部施行的家規就知道其人的手段。

為什麼叫家規,那就是告訴所有人,特務處就是一個家,而他就是特務處的一家之長。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這麼個直白的道理。

所以,他才會在私下裡,多次委婉地勸解自己這個老同學。

而現在,陳強可是怕翁明輝誤會,認為自己是越過他去投靠了代力龍,就想開口解釋。

卻見翁明輝抬手阻止了他,說道:“陳強,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如果處座真的欣賞你,那也是你本身的能力和之前的表現掙來的,對你來說不是壞事,更不會影響你我之間的關係。”

翁明輝知道,陳強這人秉性耿直,在學校的時候就經常敢講敢說,結果不知道就得罪了幾個同期的同學。

他畢業到了部隊後,這種耿直性格必然就被上官所不喜。

而恰恰是幾個對他有芥蒂的同期生則是一路高升,也就6年的時間,升職最快的已經是躋身將軍之列,擔任一旅之長,手下數千兵馬。

要知道,戰爭是軍人升遷最快的時機,而黃埔三期畢業的畢業生大多是參加過東征、北伐、中原大戰三次規模宏大的國內戰爭,又是遇到國民軍大力擴軍的時期,升官的機會多如牛毛。

陳強也是經歷過數次大戰,作戰勇敢不說,指揮上也沒多大錯誤。 但是,幾次大戰下來,他僅僅只是從少尉升到上尉,升遷之慢,甚至還不如擔任後勤部門的同期生,可說是非常罕見的。

關鍵是他身後也沒什麼背景,這其中是否有人故意打壓,明眼人一望而知。

而翁明輝就是看到,陳強再在軍中混跡已經難有前途,這才發動關係,將他從軍中調到了更需要人手的特務處,並給他升了一級軍銜。

陳強自然對老同學也感激涕零,將翁明輝視為恩人,自此對他忠心耿耿。

現在他最大的靠山就是翁明輝,當然怕翁明輝對自己的忠心產生懷疑。

卻聽翁明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輕嘆一口氣道:“唉!我當然知道處座此人是校長同鄉,也很有手段,自然比我更得校長的信任。”

“但是,你不知道啊!到了我現在這個位置,看似是獨當一面的一方諸侯,實際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啊!”

“現在的中日局勢,兩國間的大戰已經不可避免。整個特務處的工作,都已經將重點轉到對付日本人方面。那麼,處裡僅憑現在的規模和力量,要想跟日本情報機構爭個長短,是遠遠不夠的,必然要大規模增強力量。”

“怎麼增強?無外乎增加機構、人手和裝備,這也就給了我們這些高層發展自己勢力和根基的機會。”

“特別是到了我這個位置,就如逆水行舟,這時如果不爭不搶,幾年過後,都不知道有多少後輩會趕超上來,加上我又不是處座的嫡系,到時候,就是想有個善終也難。”

“我現在如果是在總部,哪怕不做副處長,就只是個科長,也會有機會培養和扶持一些心腹羽翼。而處裡要增加機構和人手,總要從總部挑選人手外派的。到時候,就有了開枝散葉的機會,我也就有了些許自保之力。”

說到這裡,他看著有些明白過來的陳強嘆道:“唉!可惜我被調到上海,遠離了中樞,更是遠離了校長。別人看著是風光,實際上是偏居一隅,訊息閉塞。處裡有什麼風吹草動,有什麼最新的政策和計劃,我第一時間都沒法知道。也許等我知道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哪還有什麼機會?”

“除非……”翁明輝停頓了一下,沉吟著說道:“除非咱們上海區能立下一個驚世大功,然後由我直接呈報給校長,也許才能有大的轉機。”

說到這裡,他不由自嘲一笑:“嘿嘿……驚世大功,哪有那麼好得的,也許一輩子都等不到這個機會了。”

所謂驚世大功,也只是翁明輝自怨自艾後的一種奢望罷了,就是他自己都不敢報多大希望。

但非常巧合的是,翁明輝在不久之後居然就撞了大運,得到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情報。

此時的他,腦袋頓時就活絡起來,幾番思索下來,就決定不上報特務處,而是自己帶著情報直接去面呈給校長,以博校長青睞。

他也怕夜長夢多,知道這番行動不但要快還要隱秘。

在得知當時有一艘中國軍艦在上海造船廠檢修,他便決定借用這艘艦艇,直接乘船駛往九江,然後在那兒登陸到廬山,親自將報告送給在廬山的校長。

但是,他太過低估了代力龍的手段和能力。

就在翁明輝乘坐的軍艦一離開上海時,他在上海區的一個部下就向代力龍報告了這一情況。

代力龍聞知後怒不可遏,立即下令準備好一架飛機,以最快的速度從南京飛到九江。

令翁明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他乘坐的軍艦駛入九江港時,代力龍率領一支特務分隊已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軍艦一靠碼頭,代力龍立刻命人上去把翁明輝扣押起來,不僅搜走了翁明輝視若珍寶的秘密報告,還威脅他,要對他施以酷刑。

後來在代力龍雖然沒有殺掉翁明輝,但撤了他的職,並從此打進冷宮。翁明輝鬱郁之下,不久就病死了。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陳強聽了翁明輝的一番表白,雖然說的好似有幾分道理,但他心裡就知道,自己這個上司兼老同學,還是功利心過重,非要跟代力龍爭個高低,其實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如果你野心小一些,不要想著跟處座去爭,低頭認個小,處座再是跋扈,對這些藍衣社的老人還不至於非要往死裡逼。

如果是以前,以陳強的個性,必然就會直接開口勸說。

但經過這麼些年的坎坷經歷,他也算被社會毒打得足夠了,知道了謹言慎行,只能在心裡嘆口氣,不敢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