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擔任二團步兵營三連連長的劉阿福,此時就站在佇列中間。看著一身西裝的周長官正在跟碼頭上的人交接,但他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劉阿福是土生土長的廣州人,母親早逝,他從12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和大哥在黃埔碼頭當苦力。日子過得雖然貧苦,但在阿爺和大哥的悉心照料下,劉阿福不但能吃飽飯,時不時還能吃上那些漁民就地賤賣的,比白菜價還要便宜的,雖然不算新鮮但依然還有有一定營養的死魚死蝦。

由於常年乾的是體力活,而阿爺和大哥又心疼他,絕不讓他過分勞累,所以到了16歲的劉阿福,不但個頭遠超同齡人,就是身上的腱子肉也開始初露崢嶸。

結果在一次革命軍到黃埔碼頭招兵宣傳的時候,本來是去看熱鬧的劉阿福,被那些同樣年輕但是渾身都散發著激情和火熱感染力的軍官們所感染,眼中充滿羨慕和嚮往。

特別是哪個嘴唇上留著一撇漂亮小鬍子的長官,穿著一身看上去就威武英挺的軍裝,來到劉阿福面前,笑容滿面地伸手捏了捏劉阿福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胳膊,嘴裡讚道:”好小夥,夠壯實,真是塊當兵的料子。”

然後就笑著對劉阿福說道:“怎麼樣,小夥子,來當兵吧。不但可以有軍餉給你家阿爺養老送終,而且咱們軍中大多都是廣州同鄉,大家親如兄弟,在軍隊跟在家也沒什麼兩樣。”

當劉阿福有些靦腆和遲疑地問是不是真的有軍餉拿的時候,這個小鬍子軍官就呵呵笑著從身邊隨從提著的布袋裡掏出了三塊銀光閃閃的大洋,直接就遞到劉阿福手裡道:“每個月都有三塊,等你過了新兵期,正式成為一名二等兵,每個月就有5塊大洋。”

要知道,這個時期軍隊的軍餉,不管是國民軍還是軍閥部隊,其實標準都差不多。但這是包括了日常的伙食費在內。

也就是說,對外宣稱的一個二等兵有10個大洋的軍餉,其實發放時是要扣除伙食費的,真正發到士兵手中的也就四五個大洋。

所以,舊軍隊裡俗稱的所謂吃兵餉其實是指吃空額,本來只有100人,你往上報的兵額卻是滿編120人,這就有20人的軍餉被你吞了。

而什麼叫喝兵血呢?其實就是在士兵的伙食費上下手。明明一個月只需要3個大洋的伙食費,你卻是按照5個大洋收取,每個人頭上你就私吞了2個大洋,時間一長,那可就是一筆橫財了。

而這種情況在舊軍隊中比比兼是,而且還形成了潛規則。

排長吞的要上交一部分給連長,連長也要交營長,以此類推,大夥軍官們一起發財,形成了一個利益集團,自然也就官官相護。你大頭兵就是發現有什麼不對,也沒個喊冤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但是,即使是三四個大洋,也是一般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筆收入,難得的還是隻要不發生大的變故,那可是月月都有。

要知道,抗戰爆發前民國普遍的工資水平,如果是在鄉下,一個傭工一個月也就1元;在城裡,人力車伕和保姆,月薪也不超過3元。

而劉阿福一家三口都是壯勞力,又都在碼頭扛大包當苦力,一年下來,刨除平日的生活費用,能夠積攢下幾個大洋就算是好年景了。

所以,當兵對窮苦人家來說,也不失為一個出路,只是危險度較高罷了。

而那時的劉阿福,看著手裡被捏得發燙的三個大洋,心裡可就熱了起來。

一個月三個大洋,即使只是新兵的標準,那一年下來可就是三十幾個大洋,自家大哥娶媳婦的錢可是有著落了。

劉阿福的大哥已經二十啷噹歲了,就是因為窮才遲遲討不起老婆。

劉阿福可是知道阿爺雖然表面不說,但是看向大哥和自己那看似和藹的眼中,怎麼也掩飾不了的愁苦之色。

就這樣,劉阿福將大洋交到大哥手中並掙脫了大哥拉住他的手掌,然後頭也不回就跟著隊伍走了。

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大哥嘶聲裂肺呼喚的焦慮,不敢去看聞訊趕來的阿爺那張已經被歲月摧殘得如同樹皮的臉龐。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長著漂亮小鬍子的軍官就是他們廣州人的驕傲,在民間都是大名鼎鼎的虎仔哥,蔣長官蔣師長。

劉阿福就這樣跟著虎仔哥,跟著北伐軍第10師就一路從廣州出發,打遍了大江南北。他們在北伐戰爭中擊敗過無數北洋軍閥,後來又在粵桂戰爭中數次擊敗在民國以戰力超強著稱的桂軍。

中原大戰中,劉阿福又跟隨著已經升任軍長的虎仔哥蔣軍長擊敗過同樣以強軍聞名的西北軍。

可以說,他們幾乎擊敗過當時在民國數得上號的軍閥部隊,自己則是毫無敗績。在民國大地上打出了鐵軍的赫赫威名。

而劉阿福也從一個小小的大頭兵,銳變成了一個具有豐富戰場經驗的年輕班長。

期間他也回過了幾次家,欣慰地看到大哥已經娶親生子,而且還用自己這幾年寄回去的錢做起了小買賣。阿爺也不用再去碼頭扛大活了,每天樂呵呵在家裡飴兒弄孫,也算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此時的劉阿福已經沒有了當初從軍時的懵懂和輕率,而是對軍隊有了歸屬感和自豪感。

直到……在淞滬抗戰中,打遍民國無敵手的鐵軍遇上了號稱亞洲第一強軍的日軍。

這才讓劉阿福和他的19路軍的兄弟們第一次認識到什麼是天外有天,什麼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小鬼子是真的狠啊。

天上飛機炸,地上大炮轟。

還不等你看見敵人,自己人就在鋪天而來槍林彈雨和漫天炮火中倒下了一大片。

看著那些槍法精準,戰術動作熟練,相互之間又協同配合得如同一臺殺戮機器的鬼子兵們,劉阿福就覺得,好像自己和戰友們平時迅捷無比的戰鬥動作總是比小鬼子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