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聽了這位手下頭號智囊絲絲入扣的分析後,心裡也是認同了他的意見,而且他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考慮,就是中央黨部一直和自己若即若離,裡面和自己唱對臺戲的派系都有好幾個,特別是在黨內和國內都有很大影響力的汪系一派,動不動就要跳出來跟自己打擂臺爭權利。

而現在在中央黨部執委會掌權的那個黨內大佬雖然也是自成一派,但是起碼和自己還維持著明面上的合作關係,這次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就相當於賣出了一份人情,等到未來黨內爭端再起之時,想必他們在選擇站隊之時就會有所顧忌和考慮。

想到這裡,校長就矜持地點點頭說道:“嗯,就按你的意見辦吧,但是關於這個教導總隊的級別問題,就暫定為團級單位,不能再高了。他們提出的給那個小周提升軍銜和獎勵青天白日勳章的要求,就找個藉口拖一拖吧,既然是團級單位,軍銜最高也只能是上校,不能壞了規矩。”

陳主任微微沉吟片刻,他其實非常懂得這位校長的小心思,這裡面有對那個小土匪敲打一番的意思,當下贊同說道:“校長說的是,藉口也很好找,就說軍委會的幾個高層不同意,校長您也沒辦法不是?這樣還可以轉移一下矛盾,即使中央黨部和那個小周有意見,覺得不公平,那就讓他們找那幾位去鬧去,跟您就沒關係了。”

校長突然笑起來說道:“聽說這個小土匪剛到南京就把憲兵司令部的人打了,那個古直輪還專程來找我告狀,我就暫時不當這個和事佬了,只要不鬧出人命來,由得他們互相去鬥法。”

周文不知道這些政治人物的齷蹉心思,此時的他心裡只想著儘快開始上課。

周文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就把教材交了上去,並且已經在幾個軍校高層面前試講了一堂課,效果非常好,得到張長官等幾個高層的讚譽和認同。

但是,在安排課程的時間上,卻是出現了周折。

由於張長官的本意是在畢業班將於6月份畢業前,由周文系統地給應屆畢業學員講解完所有課程,即使在訓練和操演中來不及做演示,起碼要在理論上,讓這批即將進入部隊領軍的基層軍官們在對日作戰方面有一個清醒的認識。

而且按照周文寫的教材,如果只是理論課的話,也就是十幾個課時就基本可以講完。

但是,一個星期過後,作為負責安排課程的軍校戰術科卻是遲遲排不出合適的時間,總是有各種藉口和託詞,而且說的還頗有道理。

周文也知道作為應屆畢業班的課程安排是非常緊的,不但要有理論課,還有大量的戰術演練和實戰演習,可以說時間確實是安排得非常緊湊,但是也不至於每週兩個課時都安排不出來。

到了這時,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有人不想讓周文這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年輕上校順利教課。

在民國這個社會,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江湖,有江湖就必然有爭鬥。

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也算是一個江湖,領導層和上百個教官其實也同樣有派系和類別之爭,各個派系的背後又都有在軍委會擔任要職的大佬支援,大的派系就有以天子門生自居的黃埔系,以軍中前輩自傲的保定系,還有新生的土木系,留洋系等等。

而各個派系中,又因同年、同窗、同趣味、同利益等,又分為不同的小圈子。

曾經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三期步兵科的張長官就是保定系的代表人物,而他引薦進入學校任教的周文自然就被別人歸入保定系一派的範圍。

感知力超人的周文在幾次進入學校與有關人物接洽授課事宜的時候,就在幾人身上感覺到了那種淡淡的敵意和疏遠。開始他還不以為意,現在眼看超過了一個星期還遲遲不得安排授課後,他才明白,這樣一所承載著為這個時代的中國軍隊輸送最具現代軍事思想新鮮血液的學校,其實也是民國官場的一個縮影。

有相當部分的軍校高層和教官還處在習慣性思維,他們還沒意識到,或者說沒完全意識到,一場幾百年來最大的災難和危機正在逐步逼近我們這個歷經苦難的國家和民族,甚至有的人即使意識到了也不在乎,他們依然沉浸在權力和名利的紛爭中不可自拔,他們從不考慮正確與否,只為利益而伸手,只為反對而反對。

周文已經不是小孩子,他不會去找張長官一再申訴,而且他已經明白,即使實際上是軍校一把手的張長官,身處這種各個勢力派別角力爭鬥的漩渦之中,也有很多不得已的難處。

畢竟這所軍校的實際掌控者是那位校長,依著那位的心思,當然不願意看到軍校裡出現一家獨大的情況,那就意味著他在軍校的權威受到了威脅。所以軍校內部的派系爭鬥是他樂見其成的,甚至在背後還有推波助瀾的心思。

這天,周文再一次來到了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他依然很低調地讓體淨把車停在一處拐角,然後下車走了一小段路後才來到大門。

門口的守衛雖然已經多次見過這個年輕的上校進出學校,但是依然仔細檢視了證件後,才給周敬禮放行。

周文輕車熟路就來到辦公大樓左側的兩層副樓上,來到二樓標註著戰術科的一間大辦公室。

辦公室裡人聲嘈雜,十幾個教官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看到周文走了進來後,談話聲戛然而止,有幾個只是禮貌地望著周文笑笑,更多的人則是馬上低頭回到辦公桌,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好像壓根兒就沒看見周文這個上校。

周文並不在意,他知道這些教官並不是真的要冷落自己,而是受到了他們上司的某些暗示,但並不乏真正有同情心的人,比如幾個向他微笑打招呼的人中,就有一個姓彭的少校教官,上次來的時候還為他介紹過學校的一些情況。

但是今天包括這位彭教官都不和他說話,就說明他們被上司再次暗示過甚至是敲打過。

而他們的上司,正是戰術科的科長,姓朱,名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