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希賢的到來,嚇得整日流連北平大劇院的周世子,連夜逃回了該去的地方,前往了密雲。

社會報報社。

幾名編輯激烈的爭吵。

在桌面上有一幅畫,名字叫做荷亭消夏圖,是一名北平商人子弟所做的繪畫。

本來是挺好的一幅畫,美中不足的一處,庭院中乘涼的婦人,竟然露著白花花的胸脯。

“這種畫怎麼能登上報紙,刊發出去,我敢保證明日就有人來報社鬧事。”

“水準很好的畫,憑什麼不能發出去,就因為那些老頑固。”

“不止如此,社會風氣容不下呀。”

“周世子看過畫,覺得這畫挺好,所以才鼓動投刊報社,不看僧面看佛面,拒登會不會引起周世子不滿。”

幾名編輯各自發表看法。

不久,主編走了進來,“不用爭了,這畫現在不能登。”

“為何?”

有編輯不服。

“應天府那邊來了一位據說資歷很高的御史,嚇得周世子都連夜跑路,現在不要多事。”

好吧。

聽到主編的解釋,眾編輯還是知道輕重的,不再為此爭執。

就像剎車片。

北平許多事物安靜了下來,為炎熱的夏天降了一把溫。

葉希賢拒絕了朱高熾的邀請,坐班按察使司衙門,畫了籤讓當初護送高勉的護衛們逮捕到北平,他要親自審問。

幾名差役苦著臉,把公文遞交到邊地衛所。

邊地衛所的將領看都沒看。

“衛所的事,文官有什麼資格來管,有王爺的旨意嗎?”

幾名差異空手而歸。

衛所的不配合,葉希賢沒有生氣,早在他預料之中,反而在他看來,衛所越是如此,越是證明心虛。

已經有八成的把握,這件事絕對有鬼。

“張兄,怎麼看?”

葉希賢不是他一個人,他是龐然大物的代表,巨大的關係網路。

雖然他第一次來北平,但是他仍然有人可以商議,不會被地方輕易矇騙。

不見王府,不見布政司,先見了按察司官員張璉。

“高僉事一直在針對王府,其實我還勸過他,以王臬臺前車之鑑來警示,不過高僉事高義,並不害怕王府的報復。”

“至今我都很納悶,好端端的,為何突然派高僉事去巡邊。”

“是誰的安排?”

葉希賢皺眉問道。

“不知道,沒有問出來。”張璉頹廢的搖搖頭。

沒有得到結果,葉希賢很平靜。

看來北平的水比自己想的還要渾濁,葉希賢不信張璉打聽不到是誰的安排。

雖然葉希賢表現的很平靜,其實他的內心並不像外面那麼平靜。

在五年前。

北平的一舉一動,方方面面都有人詳細的告訴京城。

而現在。

自己親自來北平,竟然無法掌握第一手訊息。

一切的變化都在太子。

如果太子還活著,哪裡會有許多脫離掌控的事情發生。

張璉想的很簡單。

燕王權勢太大了,就算葉希賢查清楚又能如何,聖人還真能降罪燕王不成。

燕王和秦王不一樣,如今的時局也不一樣。

更不用說如果告訴葉希賢,是墨麟的安排,無異於又得罪了自己的直接上司。

怎麼看對自己都不利。

葉希賢名聲大,最後拍拍屁股回了京城,自己還要在北平做官呢。

氣勢洶洶的葉希賢,面對鐵通一般的北平,很快就吃了第一個憋,竟然連想要審問的人都拿不到。

這個打擊,讓他突然間醒悟。

現在不是太子時期了,當年他們在藩王面前輕易可以做到的事,現在已經變了。

要是太子還在。

葉希賢再一次感嘆。

不是他們當年計劃周密,讓藩王不敢反對,而是藩王們不敢違背太子。

……

應天府。

齊泰和黃子澄在東角門密談,皇太孫朱允炆在乾清宮為朱元璋泡腳。

太醫院有位老名醫,開了泡腳的藥方,短短的時日就讓朱元璋減輕了痛苦。

所以無論炎熱還冷,每日都會泡腳用來養生。

朱允炆仁孝之名傳遍應天府。

今天他又親自來為爺爺泡腳,減輕爺爺的病痛。

“你覺得葉希賢想要用高勉之事當做突破口,用來打擊燕王的權勢,此事能否成功?”

朱允炆最信任的是自己的先生黃子澄。

那麼當下朱元璋比較看重的就是齊泰。

倆位“新派”人物,聯合地方上名望高的方孝孺,逐漸成為皇太孫的旗幟人物。

朱元璋老眼昏花,許多事需要官員來講解。

齊泰由朱元璋親自賜名,深得信任的後進,如今已被提拔兵部左侍郎。

他現在比兵部尚書茹瑺說話都管用。

因為他常陪朱元璋身邊,朱元璋會諮詢許多事情,此人豐富的知識,面對朱元璋各方面的問題都能回答的上,並且詳細無比,有條有理,無可挑剔。

相當於朱元璋的顧問。

整個朝堂這些年,齊泰可以說是陪伴朱元璋時間最久的官員。

包括整個國家的國防情況,齊泰知根知底。

聽到黃子澄的問題,齊泰搖了搖頭。

“如果葉希賢還是指望原來的一套方式,只怕這回會讓他失望了。”“你認為葉希賢會失敗?”

黃子澄不太相信。

齊泰和黃子澄性格不一樣。

黃子澄喜歡先易後難。

而齊泰則認為擒賊先擒王。

這是兩人的作風造就的不同。

齊泰瞭解國家兵事,所以在削藩時,堅定的要先拿朱棣開刀,率先拿下硬骨頭,不給朱棣留機會。

而黃子澄喜歡謀略,先從勢力更弱的藩王下手,以勢壓人。

最終的結果很清晰。

黃子澄的計劃是錯誤的。

嚴苛至極的削藩之策,反而讓藩王們獲得了不少同情,對朝廷的聲望受到了打擊。

因此才有朱允炆喊出莫要傷我王叔的話,力求挽回自己的聲譽。

朱允炆對朱棣有個屁的感情。

最後朱棣造反喊出的口號,頗有些“理直氣壯”的味道。

“前些年諸王進京,皇太孫還要向藩王們行叔侄禮,從那時候就已經變了。”

齊泰惋惜的說道。

“這是禮。”

“這是固執。”

兩人各自爭了一句,隨後轉移了話題。

“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還得看聖人。”

“現在燕王的權勢已經這麼大了,再不加以阻止,真的就任由燕王的權勢發展下去嗎?”

“聖人心中自有主意。”

“這可不像伱。”黃子澄露出納悶的眼神。

“等會進去後你不要說話。”

殿內。

朱元璋很少離開乾清宮了。

他斜躺著把腳放入藥桶,身前一位極年輕的年輕人,跪在木桶前,臉上滿是笑容。

“皇爺爺一點也不老。”

皇太孫身後還有一幫伺候的太監。

“咱戎馬一生,鍛造了一副好體魄,至今六十有九,睡得好覺,吃的下飯,頭腦也清醒。”

“所以啊,咱讓你父親,還有你的那些叔叔們從小練軍伍。”

說到一半朱元璋失去了說話的興趣。

長子和次子的離去,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朱元璋心裡還是有根刺,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

哪怕朱元璋有了許多兒子,可有些兒子是不同的,是他前半生的回憶。

那半生的奮鬥,已經成為了朱元璋放不下的往事。

那些年的事情朱元璋歷歷在目,記得很詳細,反倒是這些年的事,朱元璋記不全。

此時。

太醫院的老太醫進來為朱元璋捏腳,讓朱元璋躺下來,齊泰等人便跟著進來。

“燕王在大寧外兀良哈禿的功勞,請聖人示下,當如何犒賞。”

齊泰規規矩矩的問道。

一旁的黃子澄差點就要出聲,想到剛才齊泰的交代才忍住。

如果按照以往的作風,例如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對朱棣和朱棣麾下的將士給予了豐厚賞賜。

正是這一次的大犒賞,讓朱棣在北平的聲望開始起勢。

“你們看著辦吧。”

朱元璋淡淡的吩咐道。

朱元璋的態度,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一旁的皇太孫朱允炆低下頭,努力保持平靜的面容,生怕露出笑容被人看到。

最後。

眾人退出大殿。

朱元璋望著皇太孫的身影久久無言。

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朱元璋很迷茫。

皇太孫仁厚好學,但是皇太孫並不是沒有韜晦。

朱元璋知道皇太孫對自己的一些政策是不滿的。

例如對江淮施行重稅,對佛道免稅田的標準太高不滿等等。

作為守成之君,朱允炆在朱元璋心中是不錯的。

三十年嚴格治理的國家,到了今日,民間需要這樣的君主。

只是朱元璋無法肯定,朱允炆是否有做好治理國家的準備,自己離去的那天。

大明能在皇太孫手裡繼承下去嗎。

朱元璋招了招手。

一名太監從盒子裡捧出一幅畫。

這幅畫是錦衣衛派人去北平畫的北平市井圖。

畫裡。

夜晚被燈火照得通明。

行人中,有不少穿著各色綢緞的人,轎子裡有向外露出腦袋的小姐,還有售賣果品飲料的攤子。

十幾名小孩追著蹴鞠奔跑。

挑著擔子的小販,手裡拿著撥浪鼓搖著。

幾名穿著中華重工工衣的工人,左胸口上繡著的燕子很顯眼,這些人臉上充滿了自信。

這一切都讓朱元璋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