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越發猜不透燕王的心思了。

要說燕王不在乎,那為何提醒自己要把訊息打聽清楚,如果說在乎,為何燕王又是如此的態度呢。

得知太子生病以後,姚廣孝想了無數的計策,現在都被燕王的態度堵在了喉嚨裡。

“咱大哥性格良善,小時候就護著咱們幾兄弟,不但父皇看重大哥,外面的大臣也都稱讚他。”

“有大哥在,咱們幾兄弟都心安。”

“就說這回二哥的事情,如果不是大哥護著他,哪裡容易這麼輕易過關。”

朱棣彷彿想起了小時候,不斷的講述太子的好話。

“太子的仁德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稱讚。”

燕王,真這麼擁戴太子?

姚廣孝是相信朱棣不敢對太子有非分之想的,但是突然說出這些話,又不像朱棣的為人。

內心揣摩朱棣的用意,一邊謹慎的回答。

“你們外人不知啊。”

朱棣感嘆一聲,眼圈竟然一下子紅了起來。

“外頭都羨慕咱們從小錦衣玉食,其實哪裡知道咱從小過得苦,天不亮就要起來讀書,打著瞌睡翻書本。”

“讀完了書也不歇息,兄弟們在去操練,一口氣走幾十裡地。”

“無論颳風下雨也都要練習騎馬射箭,父皇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不精進的就要受到處罰。”

“咱那時候小,跟不上哥哥們,只有大哥回頭帶著咱,父皇考教時,咱表現不好,也是大哥護著咱。”

姚廣孝不知不覺間,被朱棣說的話吸引,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藩王們小時候的事情,的確令人好奇。

哪怕是一向精明的姚廣孝也是如此。

人都有好奇心的嘛。

皇上的確是這種性格。

不但對臣工們要求極嚴,聖人對自己同樣如此。

遍觀史書。

姚廣孝就從來沒有見過有像當今皇上這般,事無鉅細都要親自過問的皇帝。

連官員們之間的宴請也不允許奢靡,崇尚節儉,制定了詳細的規定。

讓官場形成了四菜一湯的慣例。

如此性格的皇帝,當然對藩王們同樣要求嚴格。

“你覺得咱長子怎麼樣?”

突然。

朱棣突兀的問道。

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咯噔。”

內心一跳。

姚廣孝竟然覺得身上寒冷,感到了毛骨悚然的危機。

燕王。

對自己有殺意!

為什麼?

剛才還其樂融融的氣氛,並沒有什麼變化,至少朱棣的臉上,收起了剛才的眼淚,笑嘻嘻的看向姚廣孝。

換做常人,有朱棣的拉家常在前,恐怕會下意識的當場回答出來。

姚廣孝低著頭不敢看向朱棣的眼睛。

“貧僧未接觸過大公子,不過對大公子最近的事情有所耳聞,數月前的一場鐵球實驗,北平可謂人盡皆知。”

“真的嗎?咱還想聽聽你對咱兒子的評價呢。”

朱棣笑道。

聲音還是如往常一樣的熱情。

可姚廣孝笑不出來。

沒人知道,他的背心已然溼透,更不敢讓朱棣知道。

他真的從朱棣身上感受到了殺意。

越是這般。

和尚越是不敢讓朱棣知道自己的恐慌。

“貧僧不敢欺騙燕王,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讓燕王失望了,罪過罪過。”

朱棣收起笑容,看了姚廣孝的腦袋好一會。

長子做出的事情太巧合。

早不發生晚不發生,正好在節骨眼上發生。

早一點。

他還在北平的時候,不會允許長子胡來,也不會相信長子的胡話,只會嚴格督促其讀書練武。

因為沒有見到現在的成果。

晚一點。

當太子生病的訊息傳開,人人皆知的時候,就算見到了長子的成果,他同樣不會允許。

而且長子變化太大。

自己出一趟門回來,兒子的性格就變得自己都認不出,這還是他原來的傻兒子麼。

他疑心有人靠近了長子。

而且此人極為有才。

能不知不覺間做到的,且有這個條件接近燕王府而不被發覺的人,只有眼前的姚廣孝。

自己年輕的時候,是真把姚廣孝當做自己的知己啊。

是什麼時候起!

越來越覺得姚廣孝此人令人忌憚呢。

朱棣心頭間思慮萬千。

“什麼罪過不罪過,你我之間哪裡需要客氣,姚廣孝你在這麼疏遠咱,咱可生氣了。”

前一刻還笑著,突然又恢復了平靜。

上前拍了拍姚廣孝的肩膀,以示重視。

姚廣孝心裡一顫,差點失聲。

“咱在你這裡呆了不少時日,也該回家了,伱以後每日都要來府上看咱,不然咱可就派人來請你的大駕。”

“哈哈哈。”

燕王邊說邊笑,十分捨不得姚廣孝。

“燕王之命,貧僧何敢不從,定然每日去府上,只怕燕王見多了面,又嫌棄貧僧叨擾了。”

“咱怎麼會嫌棄你,咱可是有好多心裡話,只有你是咱的知己,咱願意跟你說話。”

朱棣告訴姚廣孝,他明日就走。

親自目送姚廣孝離開,朱棣的眼神越來越寒冷。

大哥。

會不會好起來?

坐在黃樺木太師椅上,朱棣敲了敲扶手,發出了敲打木頭的聲音。

“主公!”

兩名大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使人去府上找管家,告訴王妃,咱還要耽擱三日才能回家,讓她不要等了。”

前幾日告訴了掛念自己的妻子,自己今日回家的。

“喏。”

“明日一早,打道涿鹿。”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去吧。”

朱棣一臉的平靜。

有些事情現在開始做,沒人會在意,以後可就說不定了。

“風雨欲來啊。”

不久。

僧房傳出一聲憂嘆。

……

應天府。

幾名太醫在軍士們的護送下,一路快馬加鞭趕往西安。

西安府。

暖閣之中,案臺後,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人,埋首於公文之中,時不時咳嗽兩聲。

“殿下。”

“身體要緊,公文留到日後再看也不遲。”

太監忍不住勸慰道。

朱標從小對人和氣,哪怕是對宮中的小黃門也不會盛氣凌人,所以人們都敬服他。

聽到太監的擔憂,朱標搖了搖頭。

“父皇罷丞相十三年,而國事繁忙,父皇每日案牘如山,鬧得他宵衣旰食,席不暇暖,任是鐵鑄的軀體也架不住日鏽夕蝕。”

“作為兒子,理當為父分憂。”

“雖然有些辛苦,但孤也習慣了,每日的公文不處理完,孤心中難安呀。”

太監知道勸不住太子,只能盡心服侍。

終於。

皇帝親自遣人,護送太子歸京。

提前結束了太子的西山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