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百三十六名貢舉人們鬧哄哄地排好隊後。

文武百官們也到了。

這幫人出現在這裡,純粹就是為朝廷充門面來了。

真正與殿試無關的人等,給皇帝站完臺後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最先進場的是緋袍大員隊。

因為這種正式場合,所有人穿著都是很講究的朝服。

在繁複華貴的朝服之下,一個個大員談笑風生,對著貢舉人們指指點點。

一幫沒見過世面的貢舉人們見到這一幕,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老子將來也是其中之一!”

“呵呵,吾不出山,徒讓庸碌之輩佔據朝廷高位!吾如今出山,將來,我就是大魏的中流砥柱!”

“那就是首輔?老頭子,平平無奇!”

……

當一幫大佬走後,青袍隊開始進場。

“呵呵,一個個形容猥瑣,看起來就知道有出息,但不大!”

“我將來也跟這群人似得,也要從青袍幹起,幹……”

“吾必脫穎而出!”

……

又是一通暗爽之後。

突然,殿兩旁黃鐘大呂、簫鼓笙笛、編鐘大磬依音而奏,頓時聲徹九霄、盪滌人心的音樂聲響起。

在這種雅樂的伴奏下,整個奉天殿在朝陽下肅穆莊嚴。

而從這股莊嚴中,貢舉人們剛剛的自矜自傲之心不由自主的收了起來。

是啊,再牛逼又能怎樣?

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他們嗎?

是丹陛兩旁的緋袍嗎?

不,是這一大片宮室的主人,這個天下的主人,當今天子,至正皇帝!

……

就在這鼓樂聲中,大魏九州萬方、億兆子民之主……至正皇帝張鏊出現在奉天殿前。

皇帝剛一出現,所有士子全都低垂下志得意滿的頭顱,跪伏在地,用顫抖的聲音道……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之聲在空曠的奉天殿前久久迴盪。

在這裡的每一個貢舉人,包括徐鶴,他們會用一生記住這一刻,這榮耀的一刻,屬於他們的榮耀一刻。

至正帝久不上朝,很少能聽見這麼多人一同山呼萬歲。

此時的他無比享受這一刻。

這些都是大魏的人才,而這些人才如今都匍匐在朕的腳下。

他們會被朕收入囊中,他們會因為朕的一句話而萬里趨馳,不辭辛勞。

他眯著眼,細細品嚐著權利帶來的味道。

修道?

清心寡慾?

不,這只是手段,一個永遠享受權利的手段。

“平身!”

至正帝看著眼前這些人,語氣淡淡。

說完後,便是一些朝廷不吝賞拔人才,你們好好考試,將來為官需得為國為民之類的空話套話又整一遍後,至正帝就在太監的服侍下走入殿中。

升殿後,文武百官叩頭禮畢,侍立入場。

這時,剛剛那個青衣禮部官員便引著諸位中式舉人至丹墀內東西兩側,面北而立。

這時,殿中面南而坐的至正帝朝讀卷官吳興邦點了點頭。

吳興邦連忙出列,雙手舉過頭頂,接過太監遞過來的策題。

展開一看,只見最上面寫著【玉音】兩個大字,

然後下面寫道:

皇帝制曰:朕膺天命,承祖宗列聖之統,以臨天下,於茲三十有七年。

夙夜兢兢、思弘化理,非法諸古而不可。

然嘗考之前代,繼統之君,守成稱賢,莫盛於夏之啟,商之中宗、高宗。周之成康。

之數君者,治績之美,具在方策,果何道以至之?

近世儒者之論,謂聖王以求任輔相為先;又謂君之聖者,以辯君子與小人。

數君之致治也,其亦有待於是邪?

且輔相之賢否,君子小人之情狀,未易知也。

茲欲簡賢為輔,用君子,不惑於小人,將安所據邪?

…………………………

子諸生績學明經,通於古今之宜,其具實以對,毋隱言,毋泛論,朕將採而行之!

至正三十七年三月初三日。

所有考生聽到這道策問時,全都鬆了一口氣。

皇帝的策問,還以為多難,不過老生常談也。

又是近賢臣、遠小人那一套。

怎麼辨別賢臣小人?

唐太宗不是已經給出了好榜樣?

至於壞榜樣?

那可太多了,一抓一大把呀!

正反論據,然後總結成詞,完美……

幾乎所有考生的腦中,一瞬間就想到了這道策問的回答步驟。

但此時,徐鶴卻皺起了眉頭。

倒不是說他想在殿試中發表什麼特立獨行的論調。

皇帝雖然說毋隱言、毋泛論。

但你要信了,你就是二傻子。

那麼徐鶴為什麼會心存疑慮呢?

因為皇帝出的題中,出現了四句話。

【近世儒者之論,謂聖王以求任輔相為先;又謂君之聖者,以辯君子與小人。】

【數君之致治也,其亦有待於是邪?】

【且輔相之賢否,君子小人之情狀,未易知也。】

【茲欲簡賢為輔,用君子,不惑於小人,將安所據邪?】

什麼意思,概括來說就是,我知道,想要治理好國家,就要挑選好宰相。

但宰相怎麼挑選呢?

我怎麼分辨宰相是賢人還是小人呢?

不過,很快,至正帝就好像若無其事一樣,把話題岔開了。

又扯了些虛頭巴腦的簡賢為輔、禮樂教化的廢話。

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

總不會真的要在殿試中讓大家攻擊閣臣吧?

嗨,還真說不定有這種二傻子。

但二傻子就是新科進士,滿朝大佬還沒說話呢,你一個小小還沒授官的進士算個屁啊。

說話有人聽嗎?

不對,至正帝的策問,明著是說給他們這些貢舉人聽的。

可殿中,可不止貢舉人吶!

徐鶴想到這,低垂的腦袋微微側了側看向殿中的大佬們。

尤其是兩個閣臣。

沾了他會元第一名的光,他側頭,正好看見包括徐嵩在內的幾位閣臣。

只見自家大伯,神色如常。

吳興邦在丹墀上方代天子讀卷,不敢抬頭,所以看不見他的神色。

那就看看老秦吧。

徐鶴的目光移到秦硯的臉上……

破案了。

皇帝這是用話在點殿裡殿外的一眾大小官員。

我對首輔不是很滿意。

你們手裡如果捏著什麼黑材料,這時候該遞也就應該遞上來了!

皇帝看不上秦硯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