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將軍府內,一片泥濘的庭院中。

劉駿採被一隻泥手握著,緩緩從地底冒出頭來。

隨著巨型泥手稍稍分開指縫,劉駿採遙望著空中飛遠的向琦,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哎......」

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默默觀瞧片刻,她轉過身去,走向泥婆神塑。

將軍府內一片寂靜,其餘學員已經被士兵們帶離出場了。

偌大的將軍府,就只剩下了劉駿採、泥婆神塑,以及那個半跪在大堂中央的殘破沙將軍。

「謝謝你,泥婆。」劉駿採來到泥婆神塑身旁,仰起頭,望著泥婆那威嚴滿滿面容。

泥婆神塑同樣安靜,背後的萬千泥手化作圓盤,身前兩隻泥手一上一下,擺著奇異的姿勢。

劉駿採抬起雙手,抱住泥婆神塑屈起的小指:「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嗯?」

女孩心中一怔,只感覺手心裡的小指輕輕一動。

聽著契約內傳來的訊息,劉駿採轉頭望去。

大堂中,身體殘破的北方主帥,竟然動了?

劉駿採心中有些緊張,滿眼警惕的看著這位北方主帥。

「嘶......」北方主帥殘破的身軀輕輕震顫著,發出了詭異的嘶吟聲。

那龐大的身軀飄了起來,迅速飛出大堂大門。

劉駿採手腕一顫!

袖口中藏匿的妖兵,其上附著的一層細沙流淌而出,直衝北方主帥。

這?

北方主帥把贈出去的沙子,又討要回去了?

劉駿採還在錯愕,不知道主帥為什麼突然「活」過來,而對方已經迅速飛出將軍府,飛向遙遙東方。

「走,我們看看去。」劉駿採當機立斷,雙手握了握泥手小指。

與此同時,城北門附近。

林詩唯抱著項影,策鹿輕盈墜地。

「汪!汪!」前方,荒影狼不斷吼叫著,心中急的不行,很忌憚面前的兩人兩寵。

「你的主人沒有大礙,士兵會帶她去療傷。」林詩唯輕聲說著,安撫著荒影狼那顆焦躁的心。

「十五。」

杜愚轉頭望去,並不認為自己是幻聽。

項影很是虛弱,頭腦也渾渾噩噩。

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十五。」

杜愚邁步上前:「什麼十五?」

項影:「我的沙子層數,十五。」

「嗯。」林詩唯看著一旁浮出地面的女兵,將懷中的項影遞了過去。

看來,項影不僅有關東軍支援,也在返程路途中、或是迴歸團隊後,獵殺了1、2名其他省份的學員。

項影睜開雙眼,神情恍惚:「祝你們成功。」

林詩唯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輕聲道:「謝謝。」

戰時竭盡全力,戰後送上祝福。

能贏得起,更能輸得起。

《體面》

「我的沙子,你也該拿走了。」身後,杜愚的聲音傳了過來。

林詩唯轉頭望去,在少年的臉上,似乎同樣看到了「體面」二字。

可我留下你,是有原因的。

林詩唯的神色稍顯複雜。

單單從技藝角度而言,也許杜愚比不上她。

但從綜合實力上來說,林詩唯心中很清楚,杜愚無疑是更強的那一個!

既然沙子可以繼承,也許......

杜愚讀懂了女孩的表情,當即開口道:「價有靈級·白露,優勢不用我多提,你留在場上,是少海的最優解。」

林詩唯翻身上鹿,來到杜愚身旁,俯身探下手來:「城中不知還有多少學員,不急,我們再搜一搜。」

「嗯...嗯。」杜愚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收回了身旁的小太歲。

畢竟自己的目力擺在這裡,幫忙搜城的話,會大大加快搜尋效率。

「奈~」白露載著一男一女,縱身輕盈躍起。

剛剛脫離土城大陣,杜愚和林詩唯同時向西邊看去。

遠處建築上方,正有一名青年扇動蝶翼,飛速掠過。

雙方第一時間看到了彼此,一時間,戰意都寫在了彼此的臉上。

「杜愚!」向琦怒聲喝道。

人的名、樹的影。

向琦明白,殺人沙都疊在女孩身上了,但在他眼中看來,二人小隊必然是在杜愚的領導下行動的。

話說回來,每每提及少海省紙鶴門徒,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杜愚。

畢竟杜愚是名副其實的少海第一。

這一名號,是由上次期末考試定下來的。

全程考核下來,杜愚的一切功績,都是一箭箭實打實射出來的!

從頭推到尾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攻無不克、勢如破竹。

他的鋒芒太盛,哪怕是雪鹿林將軍在他身旁,也只能是其麾下隊員。

而這一次考試,截至目前,杜愚的表現也並未讓書屋人員失望。

協同林詩唯一起收古將、破城門。

隨後力克山岱第一楊銘宇,大破關東領袖劉闖,又一箭挑翻了關東第一、擁有15層沙的項影。

除了較弱的和寧軍之外,其餘省份內數一數二的學員,杜愚一一挑落馬下。

在這幾場巔峰之戰中,杜愚戰鬥方式可謂天馬行空!

弓箭於場上自由穿梭,用蚩熊的空心竹留住敵人、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更難能可貴的是,杜愚並不好大喜功。

他清楚的分析出局勢,給出了戰場最優解,也甘願將沙子交給雪鹿林詩唯。

這樣一份答卷,在特定的環境下呈交上來,的確足夠優秀,但問題是......

一旦方向錯了,你越是努力,錯得就越離譜!

「那是?」杜愚目光掠過向琦,看向後方追來的巨大沙人。

林詩唯雙眸微微眯起,運極目力:「北方主帥?」

沙人的身體殘破不堪,手臂、大腿上的破損處,與之前府內跪地的沙將軍如出一轍。

向琦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前飛的速度減緩,扭頭向後方望去。

隨即,向琦面色一驚!

北方兵團的主帥?

這是什麼情況,他為什麼可以參加戰鬥?

憑什麼!?

我們南方兵團主帥,為何一直無動於衷?

難道說......

向琦心中駭然,難道林詩唯疊起的殺人沙足夠一定層數了?

除此之外,向琦找不到任何兵團主帥「活」過來的原因。

林詩唯...到底疊了多少層沙?

是我的選擇太冒進了,我應該先去戰關東麼?

可是少海的威脅太大,趁著自身擁有絕對優勢,提前將少海扼殺在萌芽中,這才是正確的選擇吧......

「呼~」向琦扇動蝶翼,猛地向一旁躲去。

身體殘破的北方主帥,根本就沒理會人族宵小,而是直奔林詩唯。

「嗡!」

林詩唯眉頭緊皺,只感覺槍身不斷震顫。

層層纏繞的沙子,一邊裹住林詩唯的身體,一邊流淌向飛來的北方主帥。

杜愚:???

還有第三階段?

自從考試開始以來,學員們就一直被書屋牽著鼻子走。

第一階段是攻城之戰。

眾人努力探查清楚了各項設定,才帶著收降來古荒將入場,就被硬生生拽進了第二階段:陣營之爭。

在山岱學員的刺殺之下,眾人被逼無奈,不得不硬著頭皮進入考核第二環。

而此時,杜愚和林詩唯還在第二階段內努力呢,異象再生!

北方主帥的突如其來,完全改變了戰場情況。

事實上,這一切並不突兀。

恪守原則的神兵·古荒錘,一直按照事先設定好的規則行事,從來不偏不倚。

除去主帥自身贈予的沙子之外,當某一涸士兵疊夠20層沙,主帥便可借該名士兵的身體,重臨古荒城!

「詩唯!」杜愚一把抓住林詩唯的手臂,卻被沙子輕易彈開。

林詩唯被細沙河流裹挾,直衝北方主帥。

不僅如此,杜愚弓上纏繞的兩層沙,也被北方主帥收走了。

「奈?」白露有些不知所措,背上的主人被擄走,自己卻載著杜愚,被向後彈飛了數米。

「呃。」林詩唯極力掙扎著,無盡的流沙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

「噗」的一聲詭異聲響,林詩唯竟被主帥的殘破身軀徹底吞沒!

「啊!!」北方主帥一聲怒吼,細沙河流迅速修補著殘破身軀,而他的身體也在精雕細琢之下,不斷變大。

最終,一個3米多高的沙巨人,赫然現世!

主帥的身軀,被黃沙雕琢的過於精美。

以至於,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這完全就是以林詩唯的身體為模板,重塑的龐大身軀。

那一張美麗的容顏上,沙眼殺意瀰漫,氣勢滔天。

怒意與殺意,濃郁得令人心驚肉跳。

她就這樣高高佇立於空中,君臨天下。

「詩......」杜愚話音未落,急忙伏身低頭,躲在白露的頸後。

因為主帥「林詩唯」轉身一揮手,無盡的黃沙衝擊而來!

「奈~~~」白露一聲慘叫,鹿角花盾轟然破碎,就連妖息戰袍上也爬滿了碎紋,直接被轟飛了出去。

向琦豁然色變!

靈級·大成期的塵靈鹿,竟毫無反抗之力!

主帥「林詩唯」一手前探,鋪天蓋地的黃沙朝著向琦湧去。

向琦瘋狂催促天閃蝶、極力扇動蝶翼,調頭便跑!

北方主帥當即追殺而去,還沒追到向琦,只見她一手甩下,一股黃沙直逼地面。

「啊啊...唔。」建築後藏匿許久一名山岱學員,頓時被黃沙吞噬。

不僅如此,甚至連那一片建築都轟然倒塌。

這一刻,偌大的古荒城,在主帥的腳下顯得如此脆弱不堪。

「沒事吧?」杜愚撫著白露頸項。

「主人沒有性命安危,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透過妖魄,白露向杜愚傳遞著訊息。

杜愚面色凝重,林詩唯這是被北方主帥奪舍了身體?

借屍還魂...呃,借身重塑?

「啊啊!啊啊啊...唔。」遙遙天空中,傳來了向琦淒厲的叫聲。

隨後,那叫聲被淹沒在了黃沙裡,最終消失無蹤。

接手了向琦身上的沙子,北方主帥身上的黃沙層層纏裹,身軀再度變大!

這一次,她的體型超越了五米,腳下這座狩獵園,似乎也變成了小型遊樂園。

只見林詩唯直衝古荒城南,沿途灑下無盡黃沙,不知是在獵殺其他人,還是單純的發洩怒火,摧毀城池。

不出意外的話,她去的應該是南方主帥的府邸。

「北方兵團贏了。」

「恩?」杜愚低頭向下望去,只見劉駿採被一隻泥手送上高空。

微風吹著她的長髮,掠過臉前,那一雙眼眸中,帶著一絲苦楚。

只聽她輕聲道:「但是作為人類,我們好像輸了。」

杜愚:「她沒有獵殺我們。」

從主帥滅殺向琦的情況來看,她本可以將杜愚、塵靈鹿也送出場,但對方並沒有趕盡殺絕。

劉駿採:「因為我們是北方兵團計程車兵吧,是她麾下的爪牙。」

「轟隆隆!」

遙遙城南,傳來了劇烈的轟響聲,漫天沙塵四起。

劉駿採似乎想明白了很多東西:「自從我們坐上左排座椅的那一刻,我們的選擇就錯了。」

說著,女孩望著被摧毀、坍塌的古城,面色有些無奈:「書屋給的任務目標很清晰。

而我則帶著大家,一同背離了初衷。

考核最開始的時候,書屋就明確告知過任務內容:消滅城中主帥。

而不是加入某一方陣營。」

「消滅城中主帥」這一任務,潛藏著一條資訊:兵團主帥是人類的敵人!

現在回頭再看,學員們的犧牲與奉獻,統統都成了資敵行為。

選擇錯了,

後續的一切就統統都錯了,且越錯越深......

杜愚沉默片刻,開口道:「不要自責,我們加入兵團,是為了戰山岱,而不是為了幫主帥。

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對方武力升級,我們就只能跟著他們的節奏走。」

「是啊,錯誤的源頭不在我們。」劉駿採心中暗暗呢喃,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只是這條路,真的是我被逼無奈的選擇麼?

如果當初選擇右排座椅,堅定的執行任務呢?

當時的主帥身體殘破,正是抹除的良機。

或是我早一步領悟,能說服他省學員迴歸正途呢?

南方主帥贈予了山岱軍那麼多沙子,實力必然被進一步削弱了,消滅它,應該更輕鬆吧......

退一步來講,即便是冒著被他省對手刺殺的危險,硬殺南方主帥,考試必然也會以另一種方式結束。

亦或者......

我從源頭就錯了。

我們與其他省份的學員溝通太少,畢竟裹著考試的外殼,大家自然而然的代入了競爭關係。

而書屋,可從未說過讓大家競爭。

上次考核,是紅藍陣營佔領區塊,表明了就是雙方對壘。

而這一次,大家雖然穿著不同顏色的衣服,卻有著同一個任務目標。

所以,這本該是一場四省聯手、一致對外的任務.....

杜愚遙望著南方,消滅城南主帥後,林詩唯一發不可收拾。

她已然化作一名巨人,令人望而生畏。

城內最高的建築,不過到她的膝蓋處。

她飛抵古荒城正中央,一屁股坐在建築之上,大馬金刀。

她背倚著交叉的古荒錘柄,似是將中央建築當成了王座。

一時間,城內黃沙彌漫,一隻只古荒兵拔地而起放聲歡呼。

隨著能力不斷膨脹,昔日裡苟延殘喘的北方主帥,終於死灰復燃,再次召喚出了千軍萬馬。

我們還想著打敗向琦,而主帥已經趁機修復,足以毀天滅地了。

這雪球滾的......

「呵。」劉駿採一聲冷笑。

杜愚:「怎麼?」

劉駿採:「書屋倒是用心了。

故意什麼都不說,只是讓我們自己選擇要走的路。

被迫也好,主動也罷,一切由我們親身經歷、親自感受。」

杜愚咧了咧嘴,同樣哼了一聲。

的確,所謂的考試,從來都只是個幌子。

如果是普通的期末考,也根本用不著書屋來舉辦。

杜愚開學已經一年了,他是一節課都沒上過。

倒是這兩次期末考試,大夏書屋精心準備,給他補了兩節課。

好在這只是一場考試,而非現實世界中真實發生的。

杜愚想了想,輕聲嘆道:「書屋,乃至整個大夏對我們紙鶴門徒的期許、為我們預設的敵人,從來都是無底洞吧。」

劉駿採默默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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