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嫂頭一個發現有人墜崖,等通知了大家跑回來,再看到蘇蘇的屍體,到現在也沒回過神。

塗抹著濃妝的臉被汗水和雪水化開,有些不倫不類,略顯扭曲。

“我一早出門打算爬過山頭去王家村……”田嫂猛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嚥了口口水道:“經過五道嶺時……”

田嫂的敘述和此前說的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有一個問題。

陸安然問道:“王家村在東面,你為何要從西邊爬山。”

田嫂看陸安然眉目清然,絕對不是故意為難,是真的存有疑惑,便解釋道:“若要尋常從橋索過確實直接往東近,可那裡橋繩斷了不是,再去王家村只能走西邊的山頭,那邊山脈連線,只是路不好走。”

尹村長捏捏眉心,家裡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加上昨晚找了一夜人,疲憊湧上,顯出幾分上了年紀的滄桑。

“昨夜雲公子否認,我們也怕誤會你們二位,不過事實如此,蘇蘇一個小孩子總不能無緣無故一人跑出去,不知道雲公子還有什麼好說。”

“蘇蘇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出門?”雲起手肘支著椅背,腳底踩著地轉了半個圈,“這兩日蘇蘇都是尹二嫂子照看的吧?”

魏氏被突然發問,手摸了摸頭髮,又交握一起,有些不安道:“天翔去世後我心裡難受,父親又說等官府的來了定案後才能入棺發奠,所以我先燒些紙錢給他,也好叫他打點給鬼差,在地下少受點罪。”

女子嗚咽哭泣幾聲,在寂靜的堂屋裡聽來尤其淒涼。

尹村長拍了拍桌子,“你既離開,就該把孩子交給天明和你母親……”說到這裡,停頓一下,問道:“你母親呢?”

魏氏擦了擦眼角,吸著鼻子道:“母親說要給天翔念往生經,且斷食三日,讓我們無事別打擾她,兒媳現在去找母親。”

雲起看著魏氏離開的背影,眼神莫測,忽而開口道:“說起尹天翔,昨晚各位離開後,我和陸大小姐睡不著到處逛了逛……”

大家一起看向他,尹村長的神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雲公子想說什麼。”

雲起彈開扇墜,做作的哎呀一聲,“不小心走錯地方,走到了尹天翔的安歇之地,順便就和他交流了一番。”

尹村長捏著桌角,手指用力的好像要掰斷它,面部也因為抽搐而猙獰,“你們過分了!”

尹天明有些畏縮的開口道:“交,交流,什麼?”

雲起盯著他,意味深長道:“比如死法上有點細微的差別。”

陸安然垂目,她知道雲起故作玄虛兜圈子不過是為了試探,剛才她趁機暗中觀察幾人表情,尹村長怒火大於悲憤,尹天明恐懼甚過哀痛,還有魏氏乍然突顯的心虛……

“尹天翔不是溺水窒息死,而是失去意識後窒息而亡。”

陸安然的聲音如她的人一般清冷沉著,然聽見的人無不心口一跳,就算有了某種猜測,還是忍不住喃喃出口,“什……什麼意思?”

陸安然目光回視過去,雙眸因極致清黑而幽深,像無邊深域叫人望進去看不到底,“說明是他殺。”

剎那間,死一樣的寂靜。

不過並沒有持續多久,從後屋傳出了劃破喉嚨般淒厲的慘叫聲,頓時打碎滿屋子沉滯。

中年村人,一個堂堂壯漢,此刻臉像放久了的豬肝一樣片紅片白,從座位上突的蹦起來,魂魄未定道:“後邊傳來的,好像是尹二媳婦的聲音,是不是出……出事了。”最後三個字,聲音低的差不多就含在口裡。

來不及思考別的,大家一窩蜂湧出去。

陸安然抬眸看到杵在原地的尹天明,眼中帶著不解。

尹天明拽著袖子擦額頭,想衝陸安然客氣的露個笑,又實在笑不出來。

“你不去看看?”

“去,去的。”尹天明遲疑了兩息,對著陸安然和雲起拱了拱手,掀起前袍匆匆走了出去。

雲起在原地意味不明道:“這一家子的秘密不少。”見陸安然不吭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剛才靠近蘇蘇的時候,我好像聞到了……”

“嗯?”

“一種味道,很淡,而且很快消散了,沒辦法確定。”

雲起微勾唇角,眉眼流轉妖孽氣甚重道:“你身上就很香。”

陸安然眸色幽涼的看他一眼,聲音漸冷,說道:“我雖沒有杏林為懷的胸襟,但也從不在死者身上開玩笑。”

雲起:“……”

眼見雲起碰了一鼻子灰,觀月有點陰暗的小愉悅。

雲起斜睨他:“你怎麼還沒走?”

“呃咳咳,屬下這就去西山檢視。”說完嗖一下利落的用輕功飛了出去,一躥兩躥就沒了影。

陸安然按壓了一下手指,想說什麼又沒說,這幅欲言又止落在雲起眼中,調侃道:“怎麼,發現錯怪我之後又內疚了?”

“你替蘇蘇查真相,想要討一份感激也該是她本人或者家人,與我何干。”腳一邁,跨出堂屋門檻。

兩人往後屋走,陸安然想了想,還是問道:“有沒有一種藥,讓魏氏和其他人都陷入無知無覺當中。”

雲起挑眉:“你是說迷/藥?屍體上不能看出?”

陸安然沉吟道:“如果身體中了某種毒物,會立馬對體內臟器產生損害,我可以剖開屍體檢查心脾肺腎這些看出端倪,但是如果是致人昏迷,只需短時間矇蔽五官的,等到時辰過了早已消失殆盡,無從檢視。”

說到剖屍,雲起忍不住浮現那具赤條條的屍體,生理性的不適,乾咳一聲:“應該不會。”

陸安然看他,就見雲起不緊不慢道:“你以為尹家村都住了些什麼人?”

“普通村人。”

“那你以為迷/藥是路邊大白菜,隨便可以買來?”

陸安然垂頭陷入沉思,就聽雲起又道:“再則,尹天翔的致命一擊來自於後腦勺,你可以想到,若他當時昏迷了,兇手何必多此一舉。”

陸安然撥出一口氣,是她考慮的還不周全。

“你已經很不錯了。”

什麼?

陸安然有些愕然的抬起頭,卻只看見雲起瀟灑的背影,及飄揚而起的金線遊走如龍貴不可言的後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