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遇見 第060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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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醉酒
董小葵在廚房裡慢騰騰地收拾,水流無聲沖刷過手背,有一種細膩的冰涼。白瓷的盤子大朵印花,極有藝術,卻是易碎的薄片。
她故意磨蹭了很久,也不見許二叫她出去。她便慢慢將杯盤洗乾淨,放在消毒櫃裡,整整齊齊的。這才脫下圍裙,洗了手走出去。隔著鏤空的木屏風架子,就瞧見許二還坐在窗邊得案几前。那案几上的水壺冒著白氣,急促地冒出來,又繚繞著終於淡了,消失。
許二坐在椅子上,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是睡著了。隔著一段距離,他又側著身子,董小葵看不清楚。她輕輕走過去,這才看到案几上的青瓷杯已經洗乾淨,茶葉卻還在罐子裡,水壺裡的水發出輕微的響,已經沸了。
他的臉在燈火的陰影裡,又一動不動的。董小葵想低下頭去瞧,他卻忽然說:“洗好了?”
董小葵被嚇了一跳,立刻直起身子,小聲回答是。他伸手去關水壺的電源,要泡茶。董小葵立刻說:“你身子還沒好,困了就去休息。不要泡茶了。”
他手一遲疑,收了回來。董小葵鬆了口氣,覺得這傢伙終於聽話一回,她略一笑,說:“去休息吧。”
是的,她也有些累了,尤其是心裡,整個人似乎都沒有一點的力氣,輕飄飄的,巴不得倒下去託體同山阿。
許二卻是坐在那裡,收撿著茶具,說:“晚上確實不是喝茶的時候,改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喝茶。”
“嗯,改天再說吧。”董小葵說著,看見他收拾那些茶具,又擔憂他的手,畢竟這傢伙剛剛工作時,也有些不靈便的。前天在複查,醫生還叮囑不要用手過度。所以,她說:“我來吧。”然後蹲身將茶具一一收拾好,放到一旁。
許二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有些發呆。董小葵瞧著他,總覺得他像是一幅古典的畫卷,散發出一種古典的陳舊氣息,裡面有一種孤寂瀰漫。
不能多看他。多看便是一種更深沉的淪陷。如果說從前,她對他只是心疼,只是感激。而今,經過這麼多時日的相處,不知不覺間,他便滲入到她的生命裡,一點一點的,如同打點滴的藥水,那樣緩慢,卻是那樣堅定的滲入血液裡,滲入靈魂裡。
她這幾日,因為這樣的認知而感覺恐慌,同時也有一些隱隱的期待。可是今晚,他對她說了他心底隱藏的禁忌,關於他和陳子秀的過往,雖然在於許二是一種坦白,一種信任,至少他能對她說,這就是將她放在很重的位置上。可是,許二不知道:在這一瞬間,許二用這個哀傷唏噓的故事折斷她那一絲隱隱的期待,並且在這瞬間又成功成為她的心魔。
心裡有點踉蹌,紛紛亂亂的,只想著不要看到他,不要難過。只想著離開這個帶著傷口出現的男人,去過平靜的生活。
是的,只要遠離他。她就有辦法平靜掉自己的心,就有辦法忘卻這個人,去過平靜的生活。她信任自己內心的強大,只是面對著這個不按理出牌的人,她就兵敗如山倒。
“早些睡吧。”她收拾好茶具,轉身往臥房裡走。才走了兩步,就被她拉住,她腳步一頓,沒敢回過頭來看他。只聽見他說:“陪我喝杯酒吧。”
董小葵從不喝酒,唯一一次是在九重天,被葉三那混蛋灌了那杯“冷冽佳人”,結果後來的事簡直是讓人瞠目結舌,雖然沒有亂打亂罵,但是一直說:我董小葵的夫君一定是大英雄之類的。還在許二懷裡一直唱“石頭他朝成翡翠”。索性當時許二的權力夠大,不然,她還不得被李莫愁跟逮住,q大的畢業也是想都甭想。
所以,對於酒品不怎麼樣的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喝酒。這會兒,許二拉著她,語氣有點哀求,她卻還是說:“不,我答應過自己,不能喝酒了。”
他真的放開她,卻並不是放她走,而是說:“無妨,你不用喝多,淺嘗即可。反正是梅子酒,也不太醉人。你等我一下。”
這男人總是這樣自作主張,他想要做的事,總是必須要做到。罷了,多說無益,她便真的聽話地坐在沙發上等他,有些疲累,便靠著沙發,閉目養神。
許二去了廚房,鼓搗了好一會兒,然後出來了。端來幾隻烤得金黃的雞翅,一盤油酥花生米還滋滋冒油。他放下這些,又去酒櫃那裡拿來一瓶原色陶土瓶裝的酒,酒瓶上沒有任何的標籤,董小葵想這大約不是特供就是他自家做的。
“小葵,來。”他低聲喊,擺上的是白瓷的酒杯。
董小葵還是靠著沙發沒有動,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拈著酒瓶倒酒,白色的酒杯裡,盪漾著紅色的****,有一種鮮明的詭異。
“下酒菜簡單了一點,不過更有鄉野情調了。看看本公子手藝如何?”許二也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遞給董小葵一雙青木的筷子。
董小葵默默接過,端了酒杯,卻只是用唇碰了碰,聞到溫暖的甜香,有一種日光和暖的****。然而,她終究還只是舔了舔,溼了唇。
許二卻是喝了一杯,然後又斟了一杯,說:“這是我伯父弄的。自家釀造。我倒是極其喜歡,以前在國外,還總是惦記,每次回國,第一件事都是去找我伯父,討要這梅子酒。嚐嚐,可是喜歡?”
“嗯,甜香,溫暖。”她低聲說,不由得抬眉看他,他淺淺地笑著,眼睛有迷離的神色,不像是平素,眼神總是平靜銳利,波瀾不驚卻像是一把刀,只需一眼,就讓人似乎無處遁形,感覺不寒而慄。
“喜歡就好,這個不醉人,你可以淺喝一杯,一會兒會好睡一些。”許二有些懶懶的,吃了一塊雞翅。
“我一向都好睡。又不會失眠。”董小葵嘟囔著說,有些抵擋不住那梅子酒的香甜,不由得喝了一小口,甜裡帶著微酸,有梅子的淡淡清香。
許二一聽她的話,冷哼著淺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我職業需要,聽覺必須靈敏,並且準確,否則,我不知掛了多少次了。”
這話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可是董小葵卻是懂的,他在告訴她:剛才你在房間裡做什麼,我可全都聽見了,包括你哭,你跟此岸彼岸通電話。
不過,他沒有點穿,她也不裝著不知道,反正她向來都是鐵證如山也會抵死不承認的。只是,她喜歡這梅子酒,有點貪婪的感覺,喝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其間還夾了花生米,吃了一隻烤雞翅。不得不承認許二的廚藝很好。
以後,誰能被他愛上,誰能跟他舉案齊眉,必定也是幸福的。不過,她真是對陳子秀羨慕嫉妒恨啊。羨慕嫉妒她能得到許二的垂青,卻是恨她那樣任性,認識那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這個男人的秉性,多等一段日子又會怎麼樣呢?對於你的家族來說,你與許大結婚是聯姻,你與許二結婚也是聯姻啊。怎麼就是個死腦筋的人呢?看如今這男人被折磨成什麼樣了。
她想著陳子秀,一口氣又憋著吐不出來,於是喝了手中那一杯,之後又斟了一杯。許二忽然伸手摁住她的手說:“你別喝了,這酒也會醉的。”
“我難得喜歡。”她抬眼看他,語氣像是小女兒對父親的撒嬌,裡面又帶著些許的固執。許二隻是瞧瞧她,便沒有阻止,任由她喝。
她這會兒倒是放慢了喝酒的速度,吃起花生米。忽然,許二喊了一聲:“小葵。”
“嗯。”她回答,沒有看他,沒有驚訝,還是專心對付著花生米和梅子酒。因為她早在許二說要喝酒時,就覺察到他有話要說,或者僅僅是想要傾訴。只是這個男人一定是一個不善於訴說的人,因為他之前向她說陳子秀也說得不太順暢。
董小葵回答了,許二卻沒有說,依舊是喝著梅子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子秀,我的青梅竹馬。”
“嗯,你說過了。”董小葵也喝著酒,覺得整個人有些昏沉沉的,臉也滾燙,她靠著沙發,瞧著許二。許二的襯衫釦子解開了三個,有種野性,也是端著酒杯靠在沙發上。
“你真沒情趣,我在講事情,你就不能說,接下來怎麼樣了麼?”許二繃著臉說,語氣有點醉醉的撒嬌。
董小葵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在沙發上哈哈大笑:“你丫的,讓我想到桃花島上的老頑童,就是這麼要求郭靖的。之後,郭靖總是在別人講事情的時候,問‘接下來怎麼樣了’。哈哈。”
她心裡本來壓抑,逮住這個能笑的機會,便毫不留情,哈哈大笑。
“董小葵,你真是無良。”許二不悅,過來掐她的脖頸。
“別,酒要撒了。”她求饒,將酒喝了,許二終於坐回去。在驟然的輕鬆後,這氣氛又驟然地寂靜。
兩人各自又喝了一杯,將那一小瓶梅子酒都喝完了。董小葵抹抹嘴,問:“還有嗎?”
“你得是要將我的家底掏光,還說自己不喝酒,很自律。”他起身去酒櫃裡,又拿出一小瓶。
桌上雞翅膀已經晾了,花生米也見底了。明明是甜香的梅子酒,卻還是有些寒。她喝著酒,已經不知是不是好喝,只是慣性地喝著。許二也是,最後,他終於是問:“小葵,你還想得起你的父親嗎?”
董小葵一聽,愣在那裡。端著酒杯,略略遲疑,然後點點頭,說:“一直都記得。”
然後,她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講,都不是系統的,只是支離破碎的片段,那些溫暖的部分,天井裡熱烈而幽香的花;日光和暖裡,爸爸為她洗頭髮,烏木的瓢傾瀉下溫暖的水,院子裡有皂角的香味;還有小鎮的青石板。
其實,她雖然有些醉意,卻還是敘述得不多,敘述到後來,她頓了一下,說:“爸爸生病,便是走了,我那時上初中。滿院子的花香,他說:你要照顧媽媽和弟弟。”
她說到這裡,又喝了一口酒,仰頭靠著沙發,不讓眼淚流下來。這麼多年,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爸爸,沒有跟任何人分享過關於爸爸的記憶。因為那些是最珍貴的。如今,她卻是對他說了,對一個註定不能在一起的人說了。
許二依舊喝酒,聽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這才似乎是交換秘密一樣,說陳子秀,也是不繫統的訴說。他說的往往是具體的某件事而已。比如,北方的冬天,他被罰站在雪地裡,她就著急地走來走去,甚至去找他的爺爺,說是自己央求他帶她去玩的。比如,她為了他喜歡的糖人,偷偷溜出去,迷路了卻不敢給家裡打電話,找了一天,在暮色四合裡才回來。
董小葵聽著,那些屬於他們的片段,端著酒杯慢慢喝著。這一刻,心境已經平靜,就像在看別人的電影。許二回憶起陳子秀,語氣有著略微的歡快。後來,終於有大段的空白。
董小葵忍不住批他:“你丫的,不是我說你,她喜歡你,你喜歡她,你就不知道去將她綁回來麼?我就不相信你許二公子是良善的人。”
許二沒說話。董小葵繼續說:“不過,真不明白她,既然喜歡了,既然給了整個年少時光去讓你長大,為何就不能多給時間。”
董小葵在這邊糾結,許二卻將一瓶梅子酒都喝光,酒杯放在桌上,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裡,慢騰騰地敘述,語氣帶著一種沉重的傷感,就像是將結痂的傷疤再強行撕開,露出鮮紅的血肉,怵目驚心的。
世上最狗血的故事,偏偏就是這樣出現的。也許該說是他們有緣無分,陳子秀沒有這個命。她表白後的第三天,暈倒在長城之上,當時陪在她身邊的是遠道而來的學長,陳子秀作為嚮導。
她時常的頭疼,睡眠不好,原來不過是絕症在作怪。她卻是怕了,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他如果反應過來接受她,哪該怎麼辦?恐慌之下,拉著身邊的學長哭泣,這位學長極其的喜歡她。便是說:“你如何,我都幫你。”
於是,便有了後來的婚姻,閃電一樣的婚姻。那個時候的陳子秀,怕只能哀嘆命運給了她相望的機會,卻沒有給她相守的權利。
“你丫的,笨,不知去找她。”董小葵有些語無倫次,在別人的故事裡,流了淚。
“才不是。我有想過搶回來的,她結婚後第三天,寧園就開始裝修,我首先裝的就是那間屋子,還有訂做衣服,我送了尺寸過去的。”許二固執地辯解,像個執拗的孩子。
“那你真笨。”董小葵站起來,撲過去捏著他的臉說,眼淚還是噙著。
“沒有。他們夫婦接待的我。那個男人為她做飯,她也為那個男人做飯。他們一起修剪草坪。我在他們家呆了兩天。看到的全是他們的幸福。你說我能怎麼辦?董小葵。”許二也激動了,抓著董小葵的肩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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