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他的過去

我想離開你,忘記你,放棄你,皆無能為力。這就是愛。

——題記

這一餐吃得到底有些波光倩影的文藝。朦朧的燈光,醉人的好酒,窗外大雪紛飛,兩個以為不會這樣快相見的人,面對一桌的美味佳餚。反而沒有激動,而是吃得越發寧靜淡然。

在這晚餐裡,唯一的波瀾,便是兩人端杯在窗邊開暗夜裡的雪花綻放時,許二那一句“無能為力”。是的,想離開他,擺脫他,忘記他,放棄他,卻都無能為力。不由自主地嚮往他,心疼他,這無能為力就是愛。

他在曲折地告訴她,他愛她。他說得那樣自然,就像這愛是日月星辰是自然的存在一樣。董小葵心中不是不激動,只是她從不以得到他的愛而覺得多麼榮耀,或將這愛當作炫耀的資本。她愛他,就像山風吹過朗月,也是十分的自然。

所以,她也十分自然,只是他說了那句話後,她垂了眸,然後靠著他,一併看著窗外的****的雪花,慢慢喝光手中的酒。他也輕輕摟著她,並排在視窗,慢慢喝光手中的酒。

爾後,兩人看了看空杯子,相視一笑,然後回到座位上繼續用餐,依舊是慢騰騰地喝酒,慢慢品味食物。雖然這酒店的食物不太能對他的胃口,但他卻是比平常都吃得多。

晚飯完畢,服務生收走食物。許二讓人送了茶具過來,自己坐在沙發上看一些宣傳資料。那些資料是組委會丟給董小葵的,基本上沒什麼意思,全都是介紹來賓。在董小葵看來,這所謂的航空釋出會更像是這些做高階產品企業的中國區廣告前站。

“那些沒啥看頭。除了通用名氣大一些,別的就沒啥吸引力了。我看別的媒體送來的記者名單,都不是名家,大約就是應付了事。”董小葵擺弄青瓷的茶具泡茶,與許二閒聊。

“嗯,是沒什麼實質內容。如果不是有通用也一併來,很多媒體可能會當作不知道。畢竟通用的名氣大。”許二將資料合上,接過她端過來的茶輕抿一口。

“也就衝著通用來的。不過,這樣的會,通用會派人來參加,還真是讓人意外。我看了簡介,通用過來的幾個人,身份都不低的。”董小葵也自己喝了一口,上好的紅茶,溫暖清香,最適合這雪舞的天氣。

“居然想到這步。你那幾年書沒白讀。”許二又自己斟了一杯,喝一口,嘖嘖地贊這茶果然不錯。

董小葵卻是臉一沉,半撒嬌地說:“拜託。我好歹明天可能要提問的。你說吧,這釋出會就通用是亮點,現在灣流不都是他們的麼?”

許二呵呵一笑,說:“灣流啊。現在的那幾款,我看還行,雖然離我的要求還差那麼點。不過,如果石頭要送我,我也勉為其難地接受。”

這男人又來了,董小葵撇撇嘴沒說話,繼續沖茶,倒了一小杯,自顧自地喝,這才說:“許二公子這灣流一事,若是那麼熱衷於讓女子送你,你另覓高人,我無能為力。我想你許二公子光照四方的,仰慕者一定很多,只要你放出風去。大約你就要在寧園外修大型停機坪,乃至機場了。要不,我幫你一把?給你放出風去?”

許二聽聞,斜睨她一眼,說:“我是隨便就能收人禮的人?石頭,我是看的起你,給你機會。”

“得了,我主動讓賢。讓賢人來為許二公子分憂解難的。”董小葵說,喝完手中那杯茶。正在收撿沙發上的資料。許二忽然坐過來將她摟在懷裡,低聲說:“你想把我讓給誰?”

董小葵抬頭斜睨他,蹙了蹙眉,說:“不是讓不讓的問題。主要是灣流飛機這個事就不是我能辦到的。我是很量體裁衣的,也很識時務的。所以,你必須另請高明瞭。”

這本來是玩笑話,誰知許二一下就臉色一沉,將董小葵摟緊,說:“你招惹了我,就要負責。所以,你不能輕易放棄,哪怕是辦不到的事,你都應該努力去辦到。”

董小葵只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很認真,認真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不由得一笑,說:“是不是要天上的月亮,我就得搭個超級無敵的梯子?”

“嗯。”許二很鄭重其事地回答。

“呔。強人所難。”董小葵順勢將他一推,要坐得離他遠一些。他卻不讓她逃,一下子抓過來,說:“一點點的阻擋,你就要放棄我?”

大約是因為喝了點酒的緣故,他似乎變得不像是他了。這樣孩子氣的執著。

董小葵被他緊緊摟在懷裡,不由得伸手摟了摟他,說:“好了。我們已經走過了春季,渡過了夏季,經過裡秋天,這是隆冬,第二年都快來了。這快一年的時間,足夠讓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只是說:“有時,看不明白你。有時,很擔心你。可偏偏有些事,我必不能插手。”

董小葵垂了眸,無聲笑了,笑著流淚,低聲說:“仲霖,我知道,不要太擔心。”

“石頭。”許二喊她,語氣柔柔軟軟的,在周遭的空氣中彌散,氤氳成一種****的氣息。

“嗯。”她回答。

許二將她抱起來,往臥室裡走。她的心終於徹底亂了。今天晚餐,她一直很安靜,只是因為她一直在想之後會如何。

這一次的重逢似乎跟以往都不同。兩人之間似乎不用多說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麼,也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她本能掙扎,他就摟得更緊一些。她繼續掙扎,他就摟得更緊。慌得她喊:“仲霖,不要這樣。”

這話才出口,她自己也害怕,那嗓音怎麼就啞而低沉,都不像是自己。

“不要那樣?”他也不是開玩笑的語氣,聲音十分低,如同微風拂過原野拂過她的耳邊,撩撥得蘇蘇麻麻的輕癢。她本能一縮身子,不言語。

“石頭。”許二繼續輕喊。

“嗯。”她低聲回答。

“好想要你。”他說。說得如此坦然而直白,這句話直直刺入她心裡,帶來痙攣的顫抖。她只覺得四野都是風聲盛大,整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在他懷裡,慌亂得只看著牆壁上的燈,黃暈的,看不分明。

許二將她抱進臥室,放到柔軟的大床上。她不由得閉上眼,像是等待著無可逆轉的命運到來。無法抵擋,無能為力。董家所有的祖訓與修養都如同輕煙飄走,全然不存在。曾經,她的堅持在他面前竟然是土崩瓦解。

她從不知道他會這樣強大,強大到讓她毫無招架之力,甘心做撲火的飛蛾。

靜靜等待命運的降臨,可是等來的只是他輕輕的吻,如同秋天鳥羽末端掃過她的唇與額頭,那樣輕柔,悄無聲息。

董小葵只覺得四周都是他的馨香,是植物的氣息,是晴空裡的絲線。他俯身過來輕輕親吻她的臉龐,在她耳邊低喊:“石頭。”

“嗯。”她回答,略略睜開眼,看到盡在咫尺的他,一張臉全是疼惜,那眸很明亮。

“我有些話跟你說。”他說,神色卻有些不自在。

董小葵屏住呼吸,不敢呼吸過重,怕一個不小心打破這平衡,之後就是難以承受的狂風暴雨。

她等著許二說話,可是他卻一直沒有說,只是看著她,似乎在深思熟慮。

“怎麼了?”她低聲,發現自己在他身體與床形成的小小空間裡。

他這才將目光移向她,慢慢直起身,坐在床上,讓她枕在他的腿上,輕輕摩挲她的臉。她喜歡他掌心的繭輕輕刷過面板帶來的酥麻感。她不由得側身,枕在他腿上,抓著他的手。這時,她終於是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心裡不由得感動,這個男人從開始到現在都是這樣珍惜她。她自然不相信那些不該有的鬼話,說男人不要你,是因為對你沒感覺之類的。

“有什麼話就說。你瞧你那麼顧左顧右的樣子。真不是許二公子的作風。”董小葵呵呵地笑,把玩他的手,十指相扣,誰知再要拿開就沒辦法。他緊緊抓著。

“放開。”她喊。許二自然不放,反而是將她的手包在手掌中,說:“石頭,每個人都有過去。我以前沒有想過將來,所以過去的歲月到底是有些荒唐的。我一直在想:你會不會介意。”

董小葵不由得看著他,十分認真的表情,說:“多荒唐?”

“唔….,那個就是以前也有經常換女朋友,那時年少的——”許二終於是支支吾吾地說了。

說不介意是假的。她心裡就是介意的,暗想怎麼不是那個年月遇見他,那他就不要那麼多鶯鶯燕燕了。不過,她又轉念一想:當年他還年少,沒有遇見過那麼多風雨,沒有看過那麼多的風景,就他那種心高氣傲,定然不知珍惜。即便是遇見了,也是不對的時間不對的地點,而她頂多就是他眾多女朋友中的一員,一個符號而已。

好吧,其實,和他遇見的時機正好,不遲不早。以前的種種,她怎麼可能起計較,那些都是逝去的歲月,有著年少輕狂,有著各種環境使之然。重要的是彼此遇見之後的歲月。

董小葵這樣想,心中那一點點的介意都化為烏有。轉而覺得許二這種有些緊張不安的神色與語氣十分可愛,忍不住想要捉弄他。於是,她整個人聽他那麼說,就裝著一副失落的平靜樣,人還枕在他腿上,卻似乎已經在深刻思考這男人該不該要。

“那個——,我的環境,你也知道,我也年少,總是——”許二還真是有些慌了。

這人也有這樣可愛的時刻。他便是真的珍惜她,所以才對她說的吧?董小葵心裡柔軟心疼,這個驕傲的男人也會有這樣侷促不安的時刻。

“嗯,你的環境,我懂。你是男人,那個醫學生理的,我也懂的。”董小葵很平靜地說。繼續逗他。

果然,許二眉頭一蹙,到底是急了,說:“那你要如何?那都是我年少時的事,大家都有女伴,我也就——,再說,我那時又沒遇見你。說來說去,還是怪你。”

這傢伙還真是可愛得緊,董小葵暗笑,面上卻是眉頭一展,說:“喲,你這是倒打一耙了。還怪我了?我又什麼可怪的。”

“你出現晚了。不怪你怪誰。”許二說。

這傢伙果然混起來了。董小葵抿抿唇,說:“那既然我都沒出現,你又告訴我做啥?這不是給我添堵麼。”

她要知道他為何這樣說的原因,平素裡問,這傢伙必然不肯說的。

許二一愣,將她摟了摟,理著她的短髮,嘆息一聲,說:“你這傢伙喜歡多想。又愛自作主張。我的過去好的、壞的,荒唐的、傷感的,必然要由我自己告訴你。我怕我沒告訴你,如果有一天添油加醋地告訴你。你又會不淡定了。”

“我才不會呢。”董小葵立馬反駁,用手拍開他的手,立馬將臉側向一邊。剛一側臉過去,眼淚就流出來,她藉著要掙脫出去,伸手去擦了眼淚,鼻子卻還是酸酸的。她一向自信自己的愛情配得起任何人,可是此刻,她不由得暗歎:董小葵,你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的男人如此的對待。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聰明得很,有些事卻想不通。”他說,狠狠揉了揉她的發。

“說人家想自己。”董小葵嘟囔一句。

他卻說:“每個人都會當局者迷。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完人。我也會犯錯,犯傻。石頭,你必須當我是平凡人。”

他的這些話都是為了他們以後過得更好才會說的吧。這男人考慮事情總是如此的周到。

“放心,沒覺得你多輝煌。”董小葵說。

他卻又繞回去,很鄭重地說:“董小葵,那些荒唐都是我年少時的事。之後的歲月再也沒有過。遇見你之後,一些必須帶女伴的場合,我都沒帶過。”

“哦,不用帶女伴的場合,你帶了吧?”董小葵立馬說。還是在逗他。

許二眉頭一蹙,將她抱在懷裡,掐著她的臉,有些生氣地說:“董小葵,你在想什麼?”

她聳聳肩,懶洋洋地說:“我什麼都沒想。我就在想醫學上說的,再想想你這句話的可信度。”

這句話剛說完,他忽然就低頭親吻她,有些懲罰性地咬她的唇,咬得她疼。他才放開,說:“死女人。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忙,等到稍微可以鬆口氣,就累得只想睡覺了。可是睡又睡得不安穩。我還有什麼想法?”

董小葵“哦”了一聲,小聲嘟囔:“剛才不是才說想。自相矛盾。”

“你說啥?”許二大約是聽見了,立刻追問。

“我什麼都沒說啊。你大約是太久沒休息,累了。”董小葵一臉無辜。

他翻身壓住她,伏在她身上,低聲說:“你以為我沒聽見?石頭,你放心,我雖然忙,騰出一些時間來收拾你也是足夠的。”

他把“收拾”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董小葵不敢大聲說話,只是乾笑兩聲,說:“你當然有時間,連丟手絹都能玩的人。”

這“丟手絹”一事,是她在那次海釣時聽歐陽他們說的。她自然不可能問李國寧、葉三,或者戴元慶,也沒有合適的機會問他。其實,她對這件事一直充滿好奇。

許二眉頭一蹙,說:“你這個傢伙一肚子的不純潔,那件事,純潔得很,哼。”

“那你給我講講,我給鑑定一下純潔程度。”董小葵說,順勢將他推在一邊。許二躺在床上,她倒是支著下巴看著他,像是要聽家長講故事的小女孩。

“好吧。省得你不純潔。”許二說。

董小葵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成功地轉移話題。許二卻是講起那件事,果然是“丟手絹”啊。她笑得撲倒在床上。原來是有人求他辦事,在著名的高檔娛樂場所“豪門”包場,給叫了幾個小妹子。許二不喜歡這種,便說幾個不夠,得要二十個。

對方臉都綠了,還是勉強賠笑,任隨他挑選了二十個。人來了,他也不看,只問那些女子誰會唱《丟手絹》。二十個女子面面相覷,其中有個女子舉手說會。

許二“嗯”了一聲,說:“那你組織一下,大家玩玩丟手絹吧。”

那請客的人和那幫女子都以為是新式玩法。誰知道後來,還真就是幼兒園的《丟手絹》。這件事恰好被歐陽知曉,之後廣為流傳,一時佳話。

董小葵笑得捶打床板,說:“許二公子,你也太整人了。‘豪門’那種地方,消費肯定不便宜吧?妹子更貴吧?哈哈,二十個,丟手絹。”

“難不成,你還期望我玩‘老鷹捉小雞’?”許二斜睨著她,懶洋洋地說。

“什麼是‘老鷹捉小雞’?”董小葵問。其實,她之前有聽李斂楓講歐陽喝醉了,在酒吧裡帶著一群妹子做老鷹捉小雞的遊戲。至於遊戲的後來,董小葵沒問,李斂楓也沒講。但從李斂楓戛然而止,立馬把話題扯到董小槐的性格問題上來看,遊戲的最後到底是什麼狀況,不言而喻了。再後來,在陳少的別墅打牌,那幾個女人在牌桌上也說過老鷹捉小雞的事。

“得了,你懂的,我知道。”許二捏捏她的鼻子。

“我不知。”董小葵回答。

許二站起身,也拉她站起來,扶著她的雙肩,說:“好了,石頭,不要糾結這些無意義的事。我只希望以後關於我的任何事,你都要聽我說,而不是聽別人說。因為我想你不僅成為我命運的一部分,也要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