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深處,有可怕的拉扯力量,作用在張若塵身上,如同千絲萬繩將他纏繞,下落速度越來越快,完全不受控制。

視覺消失,看不見任何東西。

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張若塵只能感覺到強烈的失重,如同一個凡人,在黑夜中,墜落下懸崖。

“哧!”

體內的淨滅神火,從掌心湧出,散發出耀眼的白色神芒,將黑暗照亮了一片。

張若塵一邊下落,一邊環顧四周,眼中的景象,根本不是什麼黑暗地窟,而是茫茫渺渺的一片,有著絢爛的色彩,卻又無邊無際。

“空間被拉扯得變形,變得無盡廣闊了嗎?又或者,是我的身體,被空間擠壓變得無窮渺小?”

張若塵察覺到四周的天地規則,特別是空間規則,變得和外界完全不一樣。

大森羅皇的身體,被鬼頭鞭穿透,可是,沒有死。

鞭子上的鬼紋,發出淡淡幽光,將他的魂靈,一絲絲蠶食,進入無意識狀態。

更上方,般若的曼妙嬌軀,被冥河包裹,追上了張若塵。她的身形,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寧靜而又唯美。

……

福祿神尊神像後方的命運之門,變得一片暗黑,再也呈現不出任何畫面。

“暗黑星的內部,被黑暗、時間、空間三種規則充斥。三種力量都衍化到極端的地步,命運也難以推算到裡面發生的事。”

神像開口,如此說道。

所說的“難以推算”,並不是不能推算。

命運神殿與狩天戰場,相隔太遙遠的距離,神靈的探查難度本來大。加上暗黑星力量的影響,福祿神尊能夠將暗黑星表面的畫面顯化出來,已經是非常了不得。

若是距離近一些,自然另當辯論。

這就是空間,對命運之力的影響!

越是遙遠,命運的力量,越是難以觸及。

“神尊,暗黑星的星體結構堅固,怎麼會出現一個通往地心深處的地窟?這樣的地窟,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吧?”血後的神影,出現到神殿中,如此問道。

福祿神尊道:“對神境以下的修士而言,暗黑星雖然危險,但,卻是苦修寶地,可以磨礪自身,打破瓶頸,實現大突破。”

“不過,暗黑星的力量,存在太多不確定因素。就算準備充分,攜帶大量資源,進入星體內部,絕大多數最後也都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狩天之戰,不僅僅只是獵殺天奴的遊戲,也不僅僅只是十族之間的爭鬥。戰場上,準備了無數機緣,提供給地獄界最傑出的這群英才們,希望他們能夠藉此迅速成長起來。”

“本族星有大機緣,暗黑星也有無限可能。”

“當然,機緣和危險並存,是生,是死,是龍困淺灘,還是鳳舞九天,得看他們各自的命運。”

“命格硬者,可生。反之,則死。”

“運勢強者,可破樊籬,逆勢而為。反之,則殆。”

“除了命運之外,修士自己的意志和選擇,有時候顯得更加重要。”

“三千年前,有一位石族大聖,名叫藍髓真君,為了渡過萬死一生的災劫,破無上境之門,來到第三號暗黑星上,花費兩百年時間,打通了一條通往星體內部的路,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黑暗地窟。”

“可惜,三千年過去,他也沒能從暗黑星內部出來。”

萬死一生境大聖進入暗黑星內部都出不來,張若塵才初入百枷境,豈不是更加兇險?

讓血後不至於絕望的是,張若塵為時空掌控者,或許會有一線生機。

鬼主的笑聲,在命運神殿中響起:“不得不說,血絕,你的外孫,的確很厲害,陰陽五行聖意雖然有缺,可是,卻能重創無疆,算是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獨有的道。若是不死,他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可惜,可惜,可惜。”

在場諸神,當然聽得出,鬼主是在幸災樂禍。

血絕戰神沒有與鬼主多費唇舌,沉默不語。

狩天之戰期間,的確沒辦法進入第三號暗黑星救人。

可是,狩天之戰也就百天時間,等到這一切結束,再去將張若塵帶回來也不遲。

最怕的是,暗黑星內部的時間流速太快,還沒有等到狩天之戰結束,張若塵已經老死在裡面。

天音和羅衍,站在神境世界中,久久沉思。

半晌後,羅衍道:“張若塵的確是這個元會,難得一見的英秀人物。與無疆的這一戰,他展現出來的,不僅僅只是強大而又獨特的二品聖意,更有他非凡的意志。有如此意志,他的成神之路,就算坎坷不平,應該也能克服過去。”

“他若是能夠從暗黑星內部活著出來,無疆將再也不是他的對手。”

天音對張若塵似乎充滿了信心,極其看好,語氣中,沒有排斥和敵意,有的是一種期待和願景。

……

暗黑星的內部。

張若塵和般若的距離,越來越近,目光一直對視。

兩人的眼神,不具有感情,也不具有敵意,卻異常複雜,充滿神靈都難以解析的東西。

“你怎麼也下來了?”

張若塵以精神力,向她傳音。

般若道:“暗黑星的內部,比神屍體內更加玄奇,即便是神尊,也探查不到裡面發生的事。我進來,是想告訴你,你的狀態很不妙。”

“不用你告訴,我的狀態,我自己很清楚。”張若塵道。

般若道:“你的始祖血脈已經覺醒,來自不死血族的天生意識,會越來越強。”

“比如,吸食血液。”

“你不想吸血,正在以自己的意志,對抗始祖血脈的意識,這樣很危險。既有可能迷失自我,也有可能精神崩潰,我可以幫你。”

張若塵盯了她很久,道:“我已經歷過太多大起大落,人是人非,意志沒有那麼脆弱。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還是上去吧!”

般若的眼中,閃過一道困惑而又苦澀的神情,嘆道:“已經下來了,哪裡還有那麼容易上得去?”

張若塵不再多說,閉上眼睛,調動精神力努力剋制心中的嗜血念頭,將這一切,視為對自身意志的一種考驗。

若是,無法對抗始祖血脈的意識,選擇順從,那麼他將永遠都不可能超越始祖。

也不知多久過去,身上的那股拉扯力量,逐漸消失,張若塵、般若、大森羅皇不再下落,身體懸浮在了虛空。

“怎麼會這樣,拉扯力量消失了?”張若塵生出一絲疑惑。

般若道:“我們應該是來到了暗黑星的中心位置,好好珍惜現在的平靜,我相信,危險很快就會到來。”

“的確很平靜,這個世界,好像只有這裡才是最平靜的地方。”張若塵沒有惶恐,沒有不安,反而很享受現在這樣的感覺。

嗜血的念頭,緩緩消失。

般若向他盯了過去,道:“你這是一種逃避的心態,你應該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爭鬥。我們需要做的是,去面對,去抗爭,而不是追求一時的平靜。”

張若塵不想與她爭執,選擇沉默。

二人曾經走到過一起,都有心動的時刻,可是理念不同,最終分道揚鑣。對於她,張若塵後來心緒平靜之後,思考了很多。

或許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對與錯。

只是選擇不同而已。

那時的他們太弱小了,只能選擇,而沒有自己創造結果的能力。

給他們的選擇,也並不多,要麼向左,要麼向右。向左是死,向右也是死。只不過,死得方式不同。

“想要戰勝無疆,甚至是婪嬰和缺,你必須得找到暗時空物質。我們既然來到了暗黑星的中心,距離暗時空物質,應該已經不遠。”般若道。

張若塵收起各種思緒,釋放出精神力和空間領域,探查四方。

“咦!那是……”

張若塵露出異樣的神情,望向其中一個方向。

在這裡,精神力被嚴重壓制。

可是,張若塵對空間的感知,卻變得無比敏銳,在這片浩渺無邊的世界中,發現了奇異的物質。

將大森羅皇丟進紫金葫蘆,張若塵駕馭十翼,飛了過去。

這裡,似乎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張若塵也不知飛了多久,飛了多遠,終於來到一塊十多米高的寶藍色石頭附近。

石頭表面光滑,晶瑩剔透,氣息古老。

在石頭的內部,卻有一縷縷絮狀的物質。

那些物質,有的像人的頭髮,有的像手臂,有的像眼球……,全部都扭曲變形,看上去格外恐怖。

般若飛到附近,看到巨大寶藍色石頭,眼神變得越來越難看。

“這應該不是暗時空物質吧?”

張若塵走到寶藍色石頭的面前,伸出一隻手掌按在上面,頓時,一股冰寒刺骨的氣息傳來。他的手,與石頭黏在一起,無法分開。

張若塵連忙調動空間規則,從掌心打出,化為空間衝擊波,才和石頭分離。

般若道:“它不是暗時空物質,而是一顆藍髓星。”

“藍髓星?”

張若塵知道藍髓,乃是煉製君王聖器的一種材料,相當罕見。

但,只是一種煉器材料而已,怎麼可能擁有吸住他的強大力量?

而且,只是這麼大一塊而已,哪裡有資格稱為藍髓星?

般若道:“它的確是一顆藍髓星,本體足有一萬多里長,並且還誕生出了靈智,踏上修煉之路,修煉到了大聖萬死一生境,在石族,封稱藍髓真君。可是,三千年前,藍髓真君失蹤,消失在地獄界,沒想到他死在了這裡。”

“可是,這塊石頭,散發出來的氣息相當古老,何止三個元會。怎麼可能是三千年前的藍髓真君?除非……”

張若塵想到了一個可能性,臉色變了又變。

外界的三千年,這裡,說不一定已經過去三十萬年,三百萬年……

時間流速的變化,是多少?

張若塵立即釋放出時間聖相,調動時間規則,細細的推算。

“不對,不對,為何我推算出來的時間流速是這樣?”張若塵感到不可思議。

因此,他發現,這裡的時間流速非常緩慢,即便過去一千年,外界大概也才一年。

如果是這樣,暗黑星的內部,就是一處絕佳的修煉寶地。只要攜帶足夠多的神石、丹藥、觀想圖,在這裡修煉,修為可以迅速提升,比使用日晷都更厲害。

可是,這完全不合理。

要是真的這麼簡單,地獄界的神靈,早就將暗黑星利用起來,培養族中小輩。

“空間應該有很大的問題,如果它真的是藍髓真君,本體長達一萬多里,現在卻變得十多米高。那麼,必定是受到嚴重的空間擠壓,以他萬死一生境的修為也抵擋不住,最後,被壓成了一塊石頭。”

為了印證心中的猜想,張若塵打出鬼頭鞭,將寶藍色石頭纏繞了七圈。

“起!”

張若塵調動全身力量,也無法撼動寶藍色石頭,心中暗暗推算,它的重量,比一般的行星,沉重千倍以上。

很有可能,曾經真的是一顆藍髓星球。

般若道:“這裡很危險,我們得立即離開。如果我們也遭受空間擠壓,很有可能,會變成一粒塵埃。萬死一生境的大聖抵擋不住,我們也一定抵擋不住。”

“遲了!”

張若塵的目光,盯著下方。

只見,密密麻麻的空間規則,化為潮汐風暴,由下而上湧來。

本是無形無色的空間規則,在這裡,卻顯化出七彩色。

“進葫蘆。”

張若塵率先飛進紫金葫蘆,般若緊跟其後,衝了進去。

七彩色的空間規則潮汐風暴,將紫金葫蘆蓆捲進去,剎那間,本是一尺高的葫蘆,迅速被空間擠壓得變小。

拳頭大小,綠豆大小……

最後,變成一粒紫金色塵埃,閃閃發光。

進入葫蘆,張若塵落到毀滅金陽之上,全力以赴調動聖氣,催動至尊銘紋。

他抬頭看去,只見,葫蘆足有一顆星球大小的內空間,被不斷壓縮,天空越來越矮,世界越來越狹小。

“需要我做什麼?”般若問道。

“你什麼也別做,這裡沒有你的事。”

剛剛說完,張若塵突然想到了什麼,指向與毀滅金陽旋轉執行的紫色寒冰石頭,道:“你去催動宇空寒冰石的力量。”

般若飛落到宇空寒冰石上,盤膝坐下,原本環繞身體的冥河俯衝而下,將紫色巨石包裹。

葫蘆的內空間,繼續變小。

就連毀滅金陽和宇空寒冰石,都被壓縮,縮小了十倍不止。

張若塵和般若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生命受到威脅,說不一定,會步藍髓真君的後塵。

“譁——”

隨著至尊銘紋和一道道金光和紫芒沖天而起,支撐起內空間天地,漸漸的,抵擋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空間擠壓。

紫金葫蘆的內空間,穩定在直徑五十米左右。

十分狹小。

張若塵和般若皆是鬆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向對方看了一眼,當四目相對的時候,時間彷彿一下子變得凝固。

張若塵率先移開目光,神情漠然,道:“空間力量並不是最可怕的,憑藉紫金葫蘆,倒是能夠抵擋。可是,時間和黑暗的力量,一旦爆發出來,很有可能會將我們吞噬。”

說完這話,狹小的葫蘆空間,變得安靜。

過了一會兒,張若塵才又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你想問我,在宿命池中看到了什麼?上一次,在瀚海莊園,你就想問吧!”

般若的目光悽迷而又黯然,最後,閉上眼睛苦笑,道:“你本應該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既然來到了地獄界,就連記憶都是一種破綻。很多記憶,都被我自己抹去。之所以記得你,是因為我抹不掉。”

“或許,你問錯了人。”

“你已不是雲武郡國那位九王子,我也不是千水郡國的郡主。其實,煙塵郡主真正喜歡的是九王子,不是聖明皇太子,也不是血絕家族的神子。聖明皇太子帶給她的,只有痛苦,是他親手將她送到池瑤的身邊。是他,將他們的恩怨,都強行轉加到了她的身上。或許他並不是故意的,也不想傷害她,可是,卻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

“昔日人已沒,今日水尤寒。”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不想記起,我也不想回憶。你沒有錯,我也不覺得我自己做錯了什麼,只有願意和不願意,選擇和不選擇。對和錯,早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