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五年(622年)十一月初,唐高祖李淵下詔,命太子李建成掛帥出征河北,征討劉黑闥叛軍。李建成率軍親征,正式開啟了李唐王朝第二次戡亂河北的征程。唐王朝與劉黑闥的第二次較量,隨之拉開帷幕!

那麼,李唐王朝第二次平叛河北,是否會如第一次那樣順利呢?答案是肯定的。單純從軍事角度而言,李建成此番親征河北,完全就是去摘桃子、撿現成。所有的軍事難題,李世民都替他掃除乾淨了。

之前,李世民第一次率軍平叛,雖然沒有在政治層面,徹底穩定河北局勢,導致劉黑闥死灰復燃,捲土重來;但是,在軍事層面,李世民做得還是相當成功。“洺水之戰”,李世民指揮唐軍,一舉重創了劉黑闥主力,基本上消滅了劉黑闥賴以起家的生力軍,令其元氣大傷。

可以這樣講,李世民先前的努力,為李建成親征河北鋪好了道路。李建成率軍來到河北,只是負責來接收勝利果實而已。同樣,“洺水之戰”的慘敗,對於劉黑闥而言,也是毀滅性的打擊。洺水之戰中,李世民掘開洺水堰壩,水灌敵營,劉黑闥敗北,全殲萬餘叛軍主力。也就是說,劉黑闥幾乎喪失了主要能戰的精銳。

所以,劉黑闥第二次起兵叛亂,其聲勢與攻勢,明顯不如第一次那麼囂張。很簡單,洺水之戰,劉黑闥敗於秦王李世民之手,精銳差不多被消滅光了。因此,劉黑闥第二次叛亂的軍隊,都是被突厥臨時武裝起來的,屬於自己的嫡系部隊,其實並不多,是典型的“扯虎皮,拉大旗”,裝腔作勢。

由此看來,李建成親征河北,所要面臨的軍事問題,並不複雜,戰場的形勢,對唐軍是大為有利。只要李建成指揮得當,穩步推進,不出數月,便能扭轉戰局,擊敗叛軍亦不在話下。果然,李建成尚未到達前線,好訊息就不斷傳來。

唐高祖決定委派太子李建成親征之前,由於秦王李世民已經回京,無法快速趕赴前線,可前線不能沒人指揮。於是,李淵暫時命齊王李元吉指揮唐軍,讓他先代理一段時間。此時,李元吉依然在代理指揮。

李建成是於武德五年(622年)十一月初七,率軍出發。當月月底,武德五年(622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李元吉主動派出一支兵馬,進襲魏州,攻擊叛軍劉十善(劉黑闥之弟)所部。由於唐軍發動突襲,叛軍始料未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唐軍大破劉十善部,頗有斬獲,暫時取得小勝。

唐軍突襲魏州,擊敗叛軍劉十善部,一時得勝。遭遇失利後,劉黑闥只好改變進軍方向,擁兵向南,一路攻城略地,企圖找回一點面子。起初,劉黑闥向南用兵,效果剛開始還是不錯的。自相州以北的大部分州縣,相繼望風而降,叛軍南進之路,似乎暢通無阻。然而,攻至魏州,劉黑闥卻碰了一個釘子。

劉黑闥大舉南侵,差不多周邊州縣,都畏懼於叛軍的兵勢,紛紛投降,根本沒有進行有效的抵抗。唯獨有一個人,與眾不同,選擇了奮起抵抗,誰呢?魏州總管田留安。此人出身瓦崗軍,面對來勢洶洶的劉黑闥叛軍,田留安毫不畏懼,勒兵據守,加固魏州城防,抵禦叛軍進攻。在田留安的堅守之下,劉黑闥最終沒能攻下魏州。

田留安以魏州一城軍民之力,擋住了劉黑闥的進攻。攻打魏州受挫,劉黑闥心有不甘,便引兵向南,攻取元城。然後,劉黑闥再調轉槍頭,繼續進攻魏州。很快,到了武德五年(622年)十二月十一日,劉黑闥率軍攻陷恆州,殺死唐朝恆州刺史王公政。兩天後,幽州大總管、燕郡王羅藝,領兵收復廉、定二州。

在這個過程中,唐軍與劉黑闥之間的較量,互有勝負。但是,總體來說,劉黑闥的進攻規模,包括所取得的戰果,明顯有所縮小,甚至是大打折扣。可反觀唐軍方面,情況則大為改觀,開始逐漸擊退叛軍進攻,一點點收復失地。可以這樣講,唐軍、叛軍的攻守態勢,在無形間發生了變化。

自打劉黑闥當初起兵反唐,在河北掀起兩次叛亂以來,劉黑闥總共遭遇了兩次“滑鐵盧”。一次是“洺水之戰”,被李世民的水灌敵營之策,殺得潰不成軍,主力傷亡殆盡;另外一次,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劉黑闥的人生,開始走起了背字,直至最後徹底覆滅。

不久,劉黑闥再次遭遇到了一次失敗,唐軍又取得了一場勝利。這場勝利,等於為李建成進入河北,打好了前哨戰。

武德五年(622年)十二月十七月,唐軍大將田留安,率軍主動出擊,向劉黑闥發起進攻。先前,田留安駐守魏州,堅守城池,因為排程得當,擊退了劉黑闥的進攻。所以,劉黑闥曾是田留安的手下敗將。沒有想到,這兩人再次在戰場上狹路相逢。只不過,此次卻是田留安率先進攻。

結果可想而知,田留安率軍奇襲叛軍,大破劉黑闥部眾,生擒叛軍大將莘州刺史孟柱,並俘虜了六千降將、士卒。光是抓俘虜就抓了六千人,不難想象,這一戰,劉黑闥的損失,有多麼慘重。

當初,劉黑闥起兵叛亂伊始,河北、山東的許多地方豪傑,紛紛殺害唐朝當地官吏,響應劉黑闥叛軍。因此,河北的唐朝官吏之間,上下互相猜疑,百姓也是終日惶惶不安。可是,唯獨田留安是一個例外。

田留安對待下轄的官員、百姓,向來以誠相待,開誠佈公,從來沒有任何隱瞞。每次,只要有人來彙報工作,無論親疏、士庶,田留安都會將他們請入臥室詳談。並且,田留安經常這樣對下屬講道:

吾與爾曹俱為國御賊,固宜同心協力,必欲棄順從逆者,但自斬吾首去。(《資治通鑑》)

很明顯,田留安這是在向眾人發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聲音。並且,他希望所有軍民,能夠與自己勠力同心,共同抵禦叛軍。見到田留安如此大義凜然,坦蕩無私,大家十分欽佩,私下相互提醒、勉勵:

田公推至誠以待人,當共竭死力報之,必不可負。(《資治通鑑》)

就這樣,田留安透過自己的個人膽魄,迅速凝聚了人心,使得魏州軍民同仇敵愾,誓死不降,與叛軍死拼到底。果然,不久之後,田留安的這種做法,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這種效果,不是從軍事上獲得,而是在於瓦解叛軍內部堡壘。

當時,有一個名叫苑竹林的人,此人本是劉黑闥的黨羽,一直心懷異志,暗生反唐之意。苑竹林暗中謀劃,想要和劉黑闥裡應外合,襲破魏州城。沒想到,田留安早就察覺出來,卻不動聲色,沒有打草驚蛇,決定將計就計。田留安繼續將苑竹林留在身邊,還讓他掌管鑰匙,表現出十分信任的樣子。

長此以往,苑竹林被田留安的信任所感化,當即棄暗投明,與劉黑闥劃清界限,改投田留安。所以,田留安略施小計,沒有使用任何暴力脅迫的手段,成功策反了一名潛入唐軍內部的叛軍細作,解決了來自魏州內部的隱患,瓦解了叛軍的“間諜”力量,上演了一出唐朝版的“無間道”。事後,田留安因為防守魏州,功勳卓著,被朝廷進封為道國公:

有苑竹林者,本黑闥之黨,潛有異志。留安知之,不發其事,引置左右,委以管鑰;竹林感激,遂更歸心,卒收其用。以功進封道國公。(《資治通鑑》)

對於劉黑闥來說,這段時期與唐軍的作戰,無疑進入了一個非常艱難的“瓶頸期”。軍事上毫無進展,屢屢受挫,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是繼續打下去,還是就此打住。這個時候的劉黑闥,與當初劉武周的處境一模一樣,頗有騎虎難下的尷尬。

同時,於李唐而言,田留安駐守魏州,令魏州城防固若金湯,劉黑闥久攻不克。在一定程度上,極大地牽制住了劉黑闥的主力,消耗了叛軍的有生力量,為李建成大軍進入河北,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李建成一到河北,劉黑闥的末日,也就到了。雙方的決戰,也就不可避免。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李建成率領的主力大軍,如期來到河北。上一次,“洺水之戰”,劉黑闥被李世民打得傷亡殆盡;這一次,李建成掛帥親征河北,想必又要有一場硬仗要打,劉黑闥接下來要倒大黴了。

武德五年(622年)十二月十八日,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率領唐軍主力,兵至昌樂,進入河北,直插劉黑闥腹地。李建成大兵壓境,劉黑闥必須要有所應對。於是,劉黑闥親自領兵,前往抵擋唐軍,與李建成列陣對峙。問題是,現如今,叛軍內部軍心浮動,根本無心再戰,接連兩次列陣,皆不戰而罷,還沒打就停了下來。

李建成率軍進入河北,接下來,他就要獨自直面頑敵劉黑闥。那麼,初來乍到的太子李建成,又該如何對付劉黑闥,直至徹底消滅叛軍,平定叛亂呢?關於怎樣部署平叛,李建成有他自己的想法。總結起來,四個字而已:雙管齊下。何為“雙管齊下”?就是政治、軍事兩手抓。

李建成明白,河北戡亂的關鍵,不僅在於軍事上的征戰攻伐,更重要的是四個字:安撫人心。先前,李世民率軍討伐叛軍,採取了強硬的軍事鎮壓,忽略了安撫、懷柔之策。雖然取得了“洺水之戰”大捷,重創叛軍主力;但好景不長,由於沒能及時安撫河北局面,導致劉黑闥捲土重來,河北叛亂再起。

因此,李建成吸取了李世民只看重軍事手段,忽視政治安撫的教訓,調整平叛策略,雙管齊下。一方面,籠絡人心,積極安撫河北、山東的普通百姓,以及叛軍黨羽,分化叛軍內部,促使河北民眾重新迴歸大唐;另外一方面,對於戰爭元兇劉黑闥,則要毫不手軟,堅決予以軍事打擊,徹底將其消滅。換言之,就是“三分軍事,七分政治”。

前文說過,李建成出征河北之前,唐軍在河北戰場所面臨的問題,其實並不可怕。李世民發起的“洺水之戰”,沉重地打擊了劉黑闥的反叛勢力,令叛軍元氣大傷,為李建成親征河北鋪平了道路。根據《舊唐書·劉黑闥傳》的記載,李建成率大軍進入河北後,“頻戰大捷”。由此可見,軍事上的問題,已經不是唐軍所面對的主要問題。

軍事上既然沒有大的問題,那麼,李建成來到河北後,他所面臨的主要問題,那便是安撫河北局面。安撫局勢,籠絡人心,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從另一個側面講,李建成的安撫之策,也是針對叛軍實施的“攻心戰”。只要河北亂局能夠早日安定下來,叛軍內部勢必人心惶惶,肯定會不戰自潰。

至於如何籠絡、安撫河北人心,李建成採納了謀士魏徵的建議,決定實施撫平戰爭創傷,聚攏人心的懷柔之策。確實,這項舉措,在軍事層面以外,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魏徵是這樣向太子李建成進言獻策:

前破黑闥,其將帥皆懸名處死,妻子系虜;故齊王之來,雖有詔書赦其黨與之罪,皆莫之信。今宜悉解其囚俘,慰諭遣之,則可坐視其離散矣!(《資治通鑑》)

魏徵向李建成建議,眼下的情況是,劉黑闥內外交困,叛軍內部軍心渙散,厭戰情緒高漲,正是分化瓦解叛軍,對其內部實行策反的絕佳良機。於是,李建成聽從魏徵的建言,對叛軍實施離間之計。

無論是先前李世民發動“洺水之戰”,還是李建成親征河北,唐軍前前後後,俘虜了許多叛軍的部眾,其中既有普通士卒,又有高階將領。沒想到,李建成剛到河北,直接下令,將這些關押的戰俘全部釋放,讓他們回家與親人團聚。並且,對於其中一些級別較高的叛軍將領,李建成大加慰撫,推誠佈公地籠絡他們,讓這些人放下對唐軍的戒備之心,完全沒有李世民的強硬作風。

毫無疑問,李建成的這種做法,起到了極好的策反敵軍的功效。李建成透過釋放戰俘,安撫敵將的做法,是要對叛軍造成輿論攻勢,加劇叛軍內部的惶恐不安,瓦解他們的鬥志,徹底令其土崩瓦解。

當時,劉黑闥叛軍師老兵疲,糧草幾乎耗盡,基本上喪失了鬥志。而李建成的策反離間之策,更是讓叛軍陷入了極端的困境。從這一刻開始,叛軍軍隊當中,開始出現大量士卒逃亡的現象。同時,叛軍攻佔下各州縣,當地百姓紛紛捆了叛軍渠帥,歸附李唐。整個劉黑闥叛軍內部,逐漸趨於分崩離析的狀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劉黑闥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如今,只有尋找時機,與唐軍進行決戰。即使劉黑闥明白此戰必敗無疑,也要硬著頭皮打下去,冒險賭一把,說不定還能賭贏呢!畢竟,劉黑闥覺得,他的對手是李建成,而不是李世民那種鬼才,和李建成打,至少不像和李世民打那樣費勁,沒準還有幾分勝算呢。

在此之前,劉黑闥圍攻魏州受阻,久攻不下。而此時,李建成率領唐軍主力,已經深入河北腹地。所以,劉黑闥非常擔心,害怕駐守魏州的唐朝守軍,與李建成主力遙相呼應,前後夾擊,對自己形成合圍之勢。思來想去,目前還是以儲存實力為上,趁著李建成還沒到來,連夜撤軍而走,以後再尋找戰機。

武德五年(622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率領唐軍主力,與劉黑闥所部在館陶正面遭遇。當初,劉黑闥從魏州撤離,行至館陶,打算透過永濟渠,甩掉唐軍的追擊。奈何,永濟渠上的浮橋,遲遲沒有搭建好,無法確保叛軍兵馬安全渡河。沒有辦法,劉黑闥只得在永濟渠列陣,準備和唐軍決戰,以此來拖延時間。

直到此時,戰場上的攻守態勢,完全發生了變化。唐軍方面,由於太子掛帥親征,士氣高漲,同仇敵愾,一路收復失地,連戰連捷;而反觀劉黑闥,此刻大勢已去,已成強弩之末,整個部隊精疲力盡,鬥志逐漸消磨殆盡。因此,劉黑闥在永濟渠列陣,完全是孤注一擲,被迫應戰。

這個時候,劉黑闥心裡非常清楚,這一戰的最終結果,毫無疑問,自己肯定輸定了。所以,劉黑闥心裡開始盤算,三十六計走為上,保命要緊,趁著戰場混亂之際,突圍逃跑。不過,從這件事,足以看出劉黑闥的人品,很不地道。劉黑闥覺得,如果帶著大部隊一起逃走,明顯是一個累贅。於是,劉黑闥便想撇下大軍,獨自逃命。

不久,李建成、李元吉率領唐軍,抵達至館陶,與劉黑闥相持於館陶的永濟渠,決戰一觸即發。為了不顧一切地逃命,劉黑闥決定讓主力部隊充當“炮灰”,擋住唐軍的進攻,自己好趁亂逃走。於是,劉黑闥命令部將王小胡,率軍背水迎擊,與唐軍接戰。同時,劉黑闥命人加緊修築浮橋。等浮橋修好,劉黑闥立刻渡河逃走。

劉黑闥這麼一逃,頓時讓叛軍內部亂作一團。叛軍現在的情形,特別像之前下博之戰唐軍的情況。下博之戰,淮陽王李道玄陷陣身亡,劉黑闥轉而猛攻史萬寶中軍。失去主帥的唐軍,鬥志全無,頃刻之間,潰不成軍,史萬寶隻身逃回長安。同樣的命運,這一次,在河北叛軍身上重演。

要知道,叛軍已經極度厭戰,之所以硬著頭皮與唐軍作戰,完全是看在劉黑闥的面子上,那都是因為劉黑闥還在。如今,劉黑闥連遮羞布都不要了,公然拋下部隊,逃命去了。那你想想,叛軍哪還有心思繼續打下去。頓時,叛軍土崩瓦解,四散潰逃,有些來不及逃走的,直接扔下兵器,脫去甲冑,就地向唐軍投降。

等於是說,在唐軍整個作戰的過程中,基本上是兵不血刃,不費一兵一卒,解決掉叛軍的主力。擊敗叛軍主力後,李建成認為要趁熱打鐵,抓住元兇劉黑闥,不能再讓這個逆賊逃脫。

因此,李建成下令,命唐軍騎兵順著浮橋,大舉過河,追擊劉黑闥。可是,無數唐軍騎兵,擁擠在狹小的浮橋上,浮橋無法承受這麼多人馬的重力。所以,剛剛才過去一千餘名唐軍騎兵,浮橋轟然坍塌。這樣一來,後續唐軍主力,不能及時過河,被阻隔在對岸。抓住這個機會,劉黑闥急忙帶著數百騎兵,一溜煙逃遁遠去:

黑闥恐城中兵出,與大軍表裡擊之,遂夜遁。至館陶,永濟橋未成,不得度。壬申,太子、齊王以大軍至,黑闥使王小胡背水而陳,自視作橋成,即過橋西,眾遂大潰,舍仗來降。大軍度橋追黑闥,度者才千餘騎,橋壞,由是黑闥得與數百騎亡去。(《資治通鑑》)

館陶之戰,唐軍透過一種兵不血刃的方式,不費一兵一卒,成功逼降、擊潰了劉黑闥叛軍的大部主力,迫使劉黑闥倉皇而逃。可以這樣講,館陶之戰的勝利,堪比於“洺水之戰”大捷,是唐王朝第二次戡亂河北的關鍵轉折點。這一仗的勝利,從根本上,改變了河北戰場的形勢。

至此,李唐王朝平定河北叛亂,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雖然,館陶之戰,劉黑闥主力全軍覆沒,大批舊部降於唐軍。但是,叛軍的首腦劉黑闥,卻趁亂逃離,甩掉了唐軍的追擊。唐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劉黑闥跑掉,而無計可施。這一次,絕不能放過劉黑闥,一定要抓住他。

李建成認為,只要劉黑闥還存活於世間,以他那種腦後反骨的天生反叛基因,一定會重新捲土而來,與大唐永久為敵。為了河北的長治久安,以及唐王朝的統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劉黑闥揪出來。所以,李建成制定了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不惜一切代價,追擊叛軍殘部,爭取生擒或斬殺劉黑闥。

劉黑闥逃走後,李建成從來沒有停止對他的追討。當時,李建成命令大將劉弘基,親率唐軍騎兵部隊,大舉渡過永濟渠,追擊劉黑闥殘部。此時,強大的求生欲,激發著劉黑闥,不分白天黑夜,玩命地逃亡。同樣,為了能夠活捉劉黑闥,唐軍追兵也在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一路猛追。

正所謂插翅難逃。唐軍已然佈下了天羅地網,無論劉黑闥怎麼逃,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最終,在唐軍的層層圍捕、追擊之下,劉黑闥還是成了李唐的網中之魚,並且,是被自己所信任的部下出賣,獻給唐朝。

轉眼間,到了武德六年(623年)正月,經過長途跋涉,劉黑闥逃至饒州。那時,饒州尚是劉黑闥的地盤。駐守饒州的正是劉黑闥的親信——饒州刺史諸葛德威。正是這個諸葛德威,最終斷送了劉黑闥的性命。

說句不好聽的,這個時候的劉黑闥,實際上和喪家之犬已經沒什麼區別了。當劉黑闥逃到饒陽時,身邊僅剩百餘殘兵,又累又餓,一點兒抵抗能力都沒有了。因此,劉黑闥急需找一處落腳點,好好地休整一下。

就在這時,諸葛德威親自出城,迎接劉黑闥一行入城。可是,劉黑闥卻猶豫了,他不確定諸葛德威的忠誠度,畢竟自己現在一敗塗地。他擔心,諸葛德威與唐朝暗通款曲,故意誘自己入城,然後一網打盡。猶豫之下,劉黑闥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遲遲不肯入城,一直在城外逗留。

為了打消劉黑闥的疑心,諸葛德威竟然“涕泣固請”,當眾嗚咽流涕,哭唧唧地向劉黑闥表示忠心。最後,劉黑闥徹底放下戒心,跟隨諸葛德威進城。走到城中市場的時候,劉黑闥一行人停下來休息,實在走不動了。為此,諸葛德威專門向他們饋贈食物。看上去好像關懷備至,實際則是暗藏殺機。

原來,諸葛德威早就與唐軍取得聯絡,打算誘捕劉黑闥,送給唐朝,當個見面禮。所以,在劉黑闥等人正在吃飯時,諸葛德威一聲令下,伏兵四出,遂將劉黑闥及百餘隨從,全部羈押拿下。劉黑闥猝不及防,成了他的甕中之鱉。而後,諸葛德威舉城降唐,同時,將劉黑闥等黨羽、親信,一併押解,送給太子李建成:

時太子遣騎將劉弘基追黑闥,黑闥為官軍所迫,奔走不得休息,至饒陽,從者才百餘人,餒甚。德威出迎,延黑闥入城,黑闥不可;德威涕泣固請,黑闥乃從之。至城旁市中憩止,德威饋之食;食未畢,德威勒兵執之,送詣太子,並其弟十善斬於洺州。(《資治通鑑》)

最終,太子李建成下令,將劉黑闥與其弟劉十善,押赴洺州,斬首示眾。到頭來,劉黑闥還是沒能逃過一劫,落得個和故主竇建德一樣身首異處的下場。臨刑之前,劉黑闥發出一聲悲嘆:“我幸在家鉏菜,為高雅賢罪所誤至此!”自己原來本本分分在家種菜度日,若不是被高雅賢等人攛掇,何至於此!

必須承認,劉黑闥是唐王朝一統天下道路上,所遇到的最頑強的敵人。他善於抓住時機,一呼百應,兩次起兵反唐,將平靜的河北攪得天翻地覆,令李唐王朝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為了消滅這個頑敵,唐高祖李淵先後委派秦王李世民、太子李建成掛帥出征,由此可見,劉黑闥對唐朝的威脅之大;然而,劉黑闥終究只是曇花一現,風光過後,還是難逃覆亡的悲慘命運。在經歷了洺水之戰、館陶之戰的大敗後,元氣大傷,一蹶不振,成為了李唐王朝的階下囚,身首異處,慘淡落幕。《舊唐書》中是這樣評價劉黑闥的失敗:

黑闥、開道,勇而無謀,顧其行師,祗是狂賊,皆為麾下所殺,馭眾之道謬哉。(《舊唐書·劉黑闥傳》)

不管怎麼說,隨著劉黑闥、劉十善兄弟被斬於洺州,標誌著河北地區最強大的一股反叛勢力,被徹底連根拔起。李唐王朝戡亂河北,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平定河北、山東之亂,已經穩操勝券。

雖然,劉黑闥兵敗身死,以覆亡收場。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河北叛亂,就此徹底平息。消滅劉黑闥反叛勢力,只是唐朝取得了平叛河北的決定性勝利,並不是最後勝利。當時,河北、山東地區,總共有三股主要的反唐勢力,劉黑闥是其中最強大的一支。除此以外,還有另外兩股反唐勢力:徐圓朗、高開道。

所以,若要徹底平定河北叛亂,便要一鼓作氣,消滅另外兩支反叛勢力。平滅劉黑闥後,唐軍的兵鋒,自然而然,便對準了徐圓朗和高開道。在這兩股反叛勢力中,最先覆滅的,是實力較弱的徐圓朗。

關於徐圓朗其人,前文介紹過,是一個典型的投機分子。在隋末唐初的亂世中,徐圓朗數易其主,左右逢源。後來,劉黑闥起兵叛亂,徐圓朗隨即響應叛軍,打出反唐的旗號。一直以來,徐圓朗積極配合劉黑闥,策應叛軍主力,牽制唐軍,是劉黑闥的頭號幫兇,第一打手,對唐軍的行動形成了掣肘的作用。

整個河北叛亂當中,徐圓朗一直在唐朝後方搗亂,搞一些小動作,讓唐王朝疲於奔命。因此,唐朝早就視徐圓朗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想找個機會,收拾掉這個不自量力的傢伙。只不過,當時的情況,唐朝的主要精力,全部放在如何對付劉黑闥上,對徐圓朗無暇顧及,致使徐圓朗愈發不知收斂。

很快,洺水之戰,劉黑闥大敗,被迫逃亡突厥,唐軍終於騰出手來,可以去教訓徐圓朗了。武德五年(622年)七月,秦王李世民親率唐軍,大舉出兵,征討徐圓朗,連下十餘座城池,聲震淮、泗。經此一戰,徐圓朗的反叛勢力,遭遇重創,其下轄的許多領地,皆被唐軍奪去。

應該說,自那以後,徐圓朗日薄西山,再也沒有能力,組織起對唐朝大規模的挑釁,只有等死的份了。特別是劉黑闥的敗亡,徐圓朗唯一依靠的保護傘,轟然倒塌了。他的末日,也很快到了。

當初,秦王李世民率軍進師曹州,重創徐圓朗主力後,看到徐圓朗已經難成氣候,決定班師回朝。李世民班師之前,留下淮安王李神通、行軍總管任瑰、名將李世勣等人,繼續攻打徐圓朗,料理這支大勢已去的叛軍。

面對唐軍的大舉圍城,徐圓朗數次組織部眾,出城與唐軍作戰,企圖突圍出去。結果,都被唐軍所擊敗,鎩羽而歸。此時,城內人心惶惶,許多百姓,紛紛翻越城牆,歸降唐軍。眾叛親離之下,徐圓朗無計可施,只能困守孤城,苦苦死撐。但他也明白,這樣下去,撐不了多長時間。

到了武德六年(623年)二月,徐圓朗自知窮途末路,不甘心坐以待斃。於是,徐圓朗索性趁亂逃走,帶領數名騎兵,棄城而走。本以為撿回了一條命的徐圓朗,不曾想到,在逃亡途中,被路上村民認出。這些村民一擁而上,當場將徐圓朗殺死。徐圓朗死後,唐軍立即兼併了他的所有地盤。

就這樣,劉黑闥、徐圓朗兩大反唐勢力,相繼落敗覆亡。剩下的一支,就只有高開道勢力。因此,平定河北叛亂的最後一戰,也是收官之戰,就是擊滅高開道軍事集團,真正恢復河北地區的平靜局面。

河北叛亂之時,河北、山東總共有三大巨頭,他們分別是劉黑闥、徐圓朗、高開道。與徐圓朗一樣,劉黑闥起兵叛亂之後,高開道也扯起反旗,響應劉黑闥,與劉黑闥結成同盟。當時,高開道主要活動於幽州一帶,不斷襲擾幽州,攻擊唐朝幽州守將羅藝所部,牽制唐軍,曾讓羅藝吃了不少的大虧。

根據史書記載,高開道為人兇悍殘忍,嗜殺成性。此人的殘忍,不僅對別人極其狠毒,對待自己,也是下得去手,甚至到了令人感到觸目驚心的地步。譬如,史書記載了一件關於高開道殘忍的故事:

開道有矢鏃在頰,召醫出之,醫曰:“鏃深,不可出。”開道怒,斬之。別召一醫,曰:“出之恐痛。”又斬中。更召一醫,醫曰:“可出。”乃鑿骨,置楔其間,骨裂寸餘,竟出其鏃;開道奏妓進膳不輟。(《資治通鑑》)

這段文字記載的是,高開道最初在幽州起兵,反叛唐朝時,一次作戰當中,被唐軍的箭矢射穿面頰。受了重傷的高開道,叫來一名醫生,讓他替自己將箭拔出。可是,這名醫生看了傷情,說箭鏃射得太深,不能拔。高開道聽後,勃然大怒,當即斬了這名醫生。然後,又叫來一名醫生。這名醫生一看,說如果拔出箭來,會無比劇痛。高開道二話不說,又斬了第二位醫生。

連殺兩名醫生後,高開道叫來第三位醫生。這第三位醫生,看到前面兩位同行的下場,戰戰兢兢地說,能拔。於是,這位醫生開始為高開道進行“外科手術”。只見,醫生割開高開道的臉頰,鑿開骨頭,打入楔子,骨頭足足裂開一寸有餘,活生生地取出箭鏃。整個手術的過程中,高開道面不改色心不跳,還一邊欣賞歌舞,一邊津津有味地吃飯。

從這件事能夠看出,高開道性格中的血腥、暴力與殘酷。這樣的人,一旦禍亂天下,必將是惡魔般的存在,千百萬人頭落地,生靈塗炭。所以,作為即將邁入大一統帝國的李唐王朝,絕不能允許這樣一個人,繼續為所欲為。

再來說一說高開道。

之前,河北爆發大規模軍事叛亂時,高開道與劉黑闥、徐圓朗相互勾結,共同結成反唐戰線,形成了“三位一體”的同盟關係。現如今,河北三巨頭中的劉黑闥、徐圓朗,雙雙敗亡,就只剩下高開道孤零零的一個人。

此時的態勢,已經非常明顯了。高開道如果繼續頑抗下去,肯定沒有他的好果子吃。而且,唐王朝消滅劉黑闥、徐圓朗之後,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孤立無援的高開道。因此,對於高開道而言,最明智的選擇,當然是放棄抵抗,主動歸降李唐,或許還能保全己身周全,不失王侯之位。

問題是,高開道冥頑不靈,始終不肯承認失敗。在他看來,劉黑闥、徐圓朗之所以會一敗塗地,那是因為他們沒用,換成自己,肯定不會是這個樣子。所以,在劉黑闥、徐圓朗相繼失敗後,高開道繼續負隅頑抗,對抗著唐朝中央政府。別說,高開道真夠“堅強”,一直頑抗到武德七年(624年)初。

從武德六年(623年)五月二十八日到九月二十九日,在此期間,高開道經常糾集突厥、奚族、靺鞨等遊牧部落,入侵唐朝幽州及周邊重鎮。當然,那個時候,唐朝在河北大局已定。高開道的這種小打小鬧,顯然是雷聲大,雨點小。所以,高開道數次入侵幽州,都被唐朝守軍所擊敗,弄得灰頭土臉。

不出意料,高開道的“作死模式”,終於把自己“作”死了。很快,到了武德七年(624年)二月,高開道迎來了自己的末日,終究還是免不了滅亡的命運。而且,他的滅亡,還是來自於內部將領的反水。

時間到了武德七年(624年),此時,大唐一統天下的趨勢,已經越來越明顯。高開道很清楚,再抵抗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因此,在一段時間裡,高開道曾經萌生過降唐的念頭。但是很快,高開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原因很簡單,高開道仗著自己背後有突厥撐腰,唐朝不敢拿自己怎麼樣,便打算頑抗到底。

可是,高開道想要繼續負隅頑抗,他的部下卻早都洩氣了。為什麼呢?原來,高開道的部下,大多是山東人士,此刻思鄉心切,都不想打下去。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勢必與高開道產生了矛盾,將高開道看成是最大的障礙。

沒過多長時間,高開道手下的兩名將領:張金樹、張君立,私下活動起來。其中,張金樹是高開道的心腹干將,而張君立則是原來劉黑闥的部將,劉黑闥死後,他投奔於高開道麾下。這時,張君立看出,高開道與唐朝為敵,擺明了是飛蛾撲火。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張君立私下聯合張金樹,二人密謀殺掉高開道,然後向李唐投誠。

張金樹、張君立二人,展開了密謀除掉高開道的行動。既然要殺死高開道,就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正好,當時有一個契機。

高開道平日裡豢養了數百私兵,這些人個個武藝高強,英勇善戰,號稱“假子”,相當於高開道的護衛親兵。高開道對於這數百“假子”,非常信任,經常讓他們入值閣內,貼身宿衛。更巧的是,這些“假子”的統領,不是別人,正是張金樹。張金樹和張君立二人,密謀殺死高開道,就必須要解決這些“假子”。

如何才能解決掉這些“假子”?張金樹想了一個辦法,他派遣幾名心腹,進入內院,表面上和眾“假子”有說有笑,使他們麻痺大意。背地裡,張金樹的親信,卻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他們趁著“假子”不備,將這些人的弓弦全部折斷,還將他們的佩刀、長槊藏在床底下,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任何人發現。

一切準備就緒後,張金樹、張君立決定動手。一天夜裡,張金樹率眾猛攻高開道的府邸。眾“假子”大驚失色,紛紛準備去拿兵器,抵抗進攻。結果,吃驚地發現,弓弦盡數折斷,佩刀、長槊不知所蹤。沒了兵器,“假子”們的心態,瞬間崩了,紛紛向張金樹投降。此時,張君立也在城外舉火為號,與張金樹內外呼應。

直到此時,高開道徹底明白了,大勢已去,自己今日難逃一死。於是,高開道身披甲冑,手持兵器,威嚴地端坐於大堂之上。眾人深知高開道驍勇,不敢上前,只是將其團團圍於大堂中央。

緊接著,高開道與妻妾們奏樂暢飲,作最後的訣別。等到天快亮的時候,高開道站起身來,縊殺了眾妻妾與所有的兒子。而後,高開道自殺身亡,結束了自己的一生。高開道自殺後,張金樹立刻過河拆橋,一翻臉,斬殺了高開道所有的“假子”,並殺掉了自己的盟友張君立,死者多達五百餘人。

斬草除根過後,張金樹遣使降唐。唐朝在原來高開道的舊地,設定媯州,進行管理,任命張金樹為北燕州都督。至此,唐王朝徹底兼併了高開道的勢力範圍。河北地區最後一股反唐勢力,被徹底消滅:

開道見天下皆定,欲降,自以數反覆,不敢;且恃突厥之眾,遂無降意。其將卒皆山東人,思鄉里,鹹有離心。開道選勇敢士數百,謂之假子,常直閣內,使金樹領之。故劉黑闥將張君立亡在開道所,與金樹密謀取開道。金樹遣其黨數人入閣內,與假子游戲,向夕,潛斷其弓弦,藏刀槊於床下,合暝,抱之趨出,金樹帥其黨大噪,攻開道閣,假子將御之,而弓弦皆絕,刀槊已失,爭出降;君立亦舉火於外與相應,內外惶擾。開道知不免,乃擐甲持兵坐堂上,與妻妾奏樂酣飲,眾憚其勇,不敢逼。天且明,開道縊妻妾及諸子,乃自殺。金樹陳兵,悉收假子斬之,並殺君立,死者五百餘人。遣使來降,詔以其地置媯州。(《資治通鑑》)

高開道軍事集團的覆滅,實際上是平定河北叛亂的收尾工作。高開道覆滅,標誌著歷時數年之久的河北叛亂,終於徹底平定;也標誌著,北方地區的主要割據政權,基本全部被李唐王朝掃平。當然,還有一些零散的小割據勢力,還在北方盤踞,但實際上不足為慮。從總體來說,唐王朝實現了對北方的統一。

當然,消滅高開道集團,發生於武德七年(624年)二月。不過,這只是平叛河北的收尾罷了。自從武德六年(623年)二月,徐圓朗敗亡後,李唐王朝戡亂河北,已經取得了全面勝利。作為第二次戡亂河北的唐軍主帥,太子李建成在平叛戰爭取得完勝後,於武德六年(623年)九月,班師回京,結束了第二次平叛河北的征程。

唐朝第二次平叛河北,無疑讓太子李建成大放異彩。對於李建成而言,此次掛帥親征河北,至少有兩大收穫。

第一,在軍事上樹立了一定的威望。

眾所周知,若論軍事上的豐功偉業,唐朝國內,無人可出秦王李世民之右。在眾人眼中,太子李建成的軍事才能,明顯不如李世民出彩。然而,這一次平叛河北,卻讓所有人對李建成刮目相看。

誰都沒有想到,一向溫文爾雅,久不領兵的太子李建成,此番出戰,以極小的代價,獲得了巨大的勝利,一舉平定河北,消滅了頑敵劉黑闥,為大唐一統天下立下一功。正是因為平叛河北的軍功,才讓李建成在軍事方面,擁有了與李世民的秦王集團相抗衡的資本,以及實力。

第二,在政治方面培植了屬於太子集團的勢力。

李建成請纓出征河北之前,魏徵曾向他建議,掛帥出征河北的好處,一方面,能夠在軍功方面,與李世民的秦王集團,一爭高下;另一方面,也能趁機發展自己的勢力,積累資本,以便和秦王李世民對抗。

要知道,李世民半生戎馬,功蓋天下,從晉陽起兵到指揮唐初統一戰爭,李世民打下了大唐王朝的半壁江山。因此,李世民在軍中擁有絕對的權威,也獲得了與其功績相匹配的權力。比如,李世民因為常年征戰,軍功赫赫,執掌陝東道、益州道兩大行臺,將洛陽、四川經營成屬於自己秦王集團的勢力範圍。

對於這一點,李建成深有體會,他也要經營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所以,魏徵建議太子李建成,藉著出征河北的機會,廣交山東豪傑,將崤山以東地區劃入太子一黨。事實上,李建成確實這樣做了。親征河北期間,李建成積極結交山東豪傑,使得崤山以東地區成為李建成經營的一塊根據地。

何以見得呢?有一件事足以說明,便能看得出,李建成在山東地區的影響力是多麼得巨大。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殺死了大哥李建成、四弟李元吉後,透過一系列的政治手段,征服了來自太子、齊王兩黨的反對勢力。但是,李建成的老營崤山以東地區,卻並不太平。崤山以東地區,是李建成平定劉黑闥時所經營的根據地。雖然,李建成死了,太子集團已經覆滅。不過,山東地區的東宮殘餘勢力,依舊存在,隨時可能向李世民發難,為李建成報仇。所以,李世民必須著手穩定山東局面。

反覆思量後,李世民決定對山東地區的太子舊部,採用招撫。於是,李世民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原來太子李建成的頭號謀士,剛被任命為諫議大夫的魏徵,讓魏徵去招撫山東李建成餘黨。

武德九年(626年)七月十一日,李世民委派魏徵為特使,前往崤山以東地區,招撫東宮部眾。而且,李世民給了魏徵一項特權,允許他便宜行事,必要的時候,可以見機行事,臨機決斷。

魏徵趕赴山東地區,行至磁州時,正好遇到了兩位故人:前任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府護軍李思行。此時,他們二人,正被當地州郡押解,準備送往長安。魏徵見狀,立即宣佈了新太子李世民寬恕政敵的命令:

吾受命之日,前宮、齊府左右皆赦不問;今復送師行等,則誰不自疑!雖遣使者,人誰信之!吾不可以顧身嫌,不為國慮。且既蒙國士之遇,敢不以國士報之乎!(《資治通鑑》)

然後,魏徵下令,將李志安、李思行等人一律釋放。對此,李世民當然是十分高興。在李世民招撫政策的感召下,崤山以東的廣大地區,很快穩定了下來。試想一下,如果李建成當初沒能在山東培植自己的勢力,李世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在太子集團已然覆滅的情況下,還要盡力招撫呢?

於李建成而言,這次平叛河北,可謂名利雙收。同樣,對李世民而言,兩次的平叛河北戰爭,也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是意義重大。河北叛亂,讓李世民從中吸取了許多發人深省的教訓,那就是,讓他明白了民心向背的重要性,明白了武力有時並不是萬能的。

多年以來,李世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多少亂世梟雄,敗在了這位秦王手上。因此,這樣一來,使得李世民過於迷信武力。在他看來,大唐一統天下之路上,就沒有自己砸不爛的石頭。然而,河北平叛,卻實實在在給這位無敵的戰神,好好地上了一課。

本來,“洺水之戰”,李世民憑藉過人的軍事才能,採用水灌敵營之計,擊潰劉黑闥主力,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可是,在戰後,李世民沒能及時安撫河北局勢,導致劉黑闥死灰復燃,河北再生叛亂。唐軍“洺水之戰”的一切努力,全部前功盡棄。倘若李世民當初能夠重視安撫人心,事情的發展,或許就不是這個樣子。

也正因如此,河北叛亂,對於李世民的人生事業,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作用。這場戰爭,讓李世民明白了一個道理,武力是決定戰爭的手段,卻不是唯一的手段,民心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因素。

特別是李世民在當上皇帝后,格外注重百姓對於國家的重要性,民心對於維護統治的作用。難能可貴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總結出了著名的治國論斷,“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成為了他一直奉為圭臬的治國理念。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八個字,激勵著李世民成為光耀千秋的一代明君,開創出名垂青史的“貞觀之治”。這與他年輕時平叛河北的經歷,息息相關。如果沒有這段特殊的戰爭經歷。也許,李世民就會變成第二個隋煬帝;可能李世民本人,就不會成為令後世景仰的千秋聖君唐太宗!

以上這些,說的都是,平定河北叛亂,對於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產生各自不同的意義。另外,河北平叛戰爭的勝利,對於李唐王朝一統天下的大業,也具有深遠的影響作用。最起碼,有兩點重要的影響。

第一,這是一場特殊的戰爭。

兩次戡亂河北之戰,不同於唐王朝以往的統一戰爭。從前的統一戰爭,都是李唐針對某一割據政權,發起的戰爭。可這一次卻不相同,是一場平叛戰爭。準確地講,是竇建德舊部反叛唐朝,唐朝平定叛亂而進行的一場戰爭。

正是由於這場戰爭的特殊性,李唐王朝為此採取了特殊的應對策略。既要側重武力征討,更要重視安撫懷柔。只有武力、安撫雙管齊下,才可以儘快結束戰爭、穩定局面。平叛河北,對於李唐王朝今後的統一戰爭,是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

第二,鞏固了李唐王朝中原之主的地位。

平定河北叛亂,實際上,是唐王朝統一中原的延續。之前,武德四年(621年),秦王李世民發起的“虎牢關之戰”,大破竇建德十餘萬夏軍主力,一舉攻克洛陽,蕩平了盤踞在中原的鄭、夏兩大割據政權,實現了唐王朝入主中原的宏願,完成了唐朝一統天下戰略中至關重要的一步。

然而,突如其來的河北叛亂,卻打亂了唐朝本來的部署,嚴重威脅到了李唐王朝對中原地區的統治。為了捍衛唐軍東征洛陽所取得的勝利果實,以及鞏固中原之主的地位,唐朝花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調集重兵,先後委派秦王李世民、太子李建成掛帥出征,征討劉黑闥叛軍,終於平定叛亂,剿滅了河北的反叛勢力。

平定河北叛亂的意義在於,徹底肅清了河北地區的三支反唐勢力,極大籠絡了河北人心,取得了軍事、政治的雙重勝利。應該說,平定河北叛亂,李唐王朝入主中原的戰略,才算真正意義上完成。

透過兩年平定河北叛亂的作戰,唐王朝一舉解決了來自河北、山東的三大強敵:劉黑闥、徐圓朗、高開道,鞏固了大唐對於中原地區的統治,成功捍衛了東征洛陽的勝利果實。從此,中原再無憂慮。

同時,平定河北叛亂,還有更重要的一層意義。自此之後,北方再也沒有任何一支軍事勢力,能夠阻擋大唐一統天下的步伐。北方地區的重要割據政權,基本上全部被李唐王朝掃平。

平滅北方割據勢力,橫在李唐統一道路上的阻礙,越來越少。可以說,大唐一統天下,已經是大勢所趨,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接下來,李唐王朝便要實施一統天下戰略的最後一步,出兵南下,掃平江南群雄,實現南北統一,完成全國性的統一,結束自隋末以來的戰亂局面。

那麼,當唐朝在與北方強敵拼得你死我活之時,長江對面的南方地區,又是怎樣的一副情形?面對實力依舊不容小覷的江南群雄,李唐王朝又會採取怎樣的戰略、戰術,逐一兼併南方割據勢力?在唐朝與江南群雄對決的過程當中,究竟又上演了怎樣廟堂、戰場、外交之間的博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