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來中都鳳陽城之前。

劉宗聖就已經經過了周密的推演,並且籌備了方方面面的力量。

借晉商手中的財富,腐蝕中都皇城裡那些被去了勢的閹人,從而將被朱元章廢黜了的宗室皇孫朱允炆拉進棋盤中。

只要這一次擄走朱允炆,帶往北地。

到時候聚聖教教徒,以晉商和聖教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財,裝備起一支起義軍,只需要奪下一兩處九邊關口。

將訊息放出關外,引得那些元人南下。

朝廷必然會內外大亂。

而有元人吸引明廷的注意,聖教便可繼續躲藏在地方,不斷製造騷亂。

只要等地方上夠亂,等那些因為明廷的洪武新政而早就怨恨在心的地方士紳們,看到了亂象,看到了可乘之機。

那時候,也就是聖教真正重新奪回天下的時候。

韓明王已經被自己掌握在手上十數年,往後再加上一個朱允炆。

劉宗聖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理由,不能將三十年前父親夢想做成的事業完成。

朱家做了快三十年的皇帝。

如今,合該到了劉家坐在龍椅上!

人群沿著濠水,往濠水橋過去。

轉過了幾道河灣。

遠遠的。

劉宗聖就看到在岸邊,一名男子正牽手著一名女子,慢步在岸邊的花叢草地上。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本來已經準備帶朱明小兒離城,鳳陽開城,自己帶著人潛入鳳陽城,大費周章一番,將朱允炆從中都皇城劫走。

如今倒是瞌睡來了有枕頭。

這朱允炆竟然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劉宗聖見著附近藏在暗中的教眾,便確認這兩人正是朱允炆夫妻二人。

他當即加快腳步。

前方,朱允炆正與秋娘說著夫妻之間的情話,身邊濠水周遭的秋景到底如何,此刻已經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

秋娘臉色紅潤,眼含羞澀。

眼神躲避著自家二郎那炙熱雙眼的注視,移動間卻是見到前方快步走過來的人群。

秋娘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不安,輕輕的拉了一下朱允炆的衣袖:「二郎,有人過來了。」

朱允炆聞聲收起嘴裡的情話,轉頭順著秋娘的視線看了過去。

此刻,劉宗聖等人已經到了近前。

不等朱允炆開口。

劉宗聖已經是勐的一揮手。

「動手!」

在他身邊的白蓮教眾立馬虎撲圍了上來。

眨眼間便已經將朱允炆和秋娘給扣了起來。

朱允炆臉色劇變:「你們是……」

「堵嘴!」

劉宗聖又低喝了一聲。

剛剛開口的朱允炆嘴巴便被塞進了一團碎布,在他身邊的秋娘亦是同樣被對待。

劉宗聖這時候則是目光迅速的朝著四周看了一圈。

慶幸昨日鳳陽城封城,百姓不曾有外出。而此刻又是深秋,本就不是農忙的時節,野外並無閒雜人等。

韓明王壓著心中莫名的激動,低聲道:「帶著人快走!」

眾人將瞪大了雙眼,不斷試圖掙脫的朱允炆和秋娘圍在中間,腳下生風般的從濠水岸邊撤退。

朱允炆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以至於嘴裡那塊帶著鹹魚臭味的破布都沒有注意到。

這些是什麼人?

他的腦海中浮出了第一個疑問。

朱允炆轉頭看向旁邊,不斷嗚咽著,已經流下眼淚的秋娘,心中憤怒

不已,只是雙眼卻不斷地鼓勵安撫著秋娘保持鎮定。

這些人並沒有第一時間傷人,就說明自己和秋娘暫時至少是沒有性命危險的。

求財?

這世道,截人求財還不如直接趁夜潛入富商士紳家中,幾把刀子架在脖子上,那些人家立馬就會將數不盡用不完的錢財乖乖獻出。

僅僅是這麼一瞬間,朱允炆都已經想到,在鳳陽城內外,除了那幫有著家將護衛的大明功勳人家之外,都有哪些家是可以被劫財的。

既不傷人,也不為財。

周圍這幫人必然是所圖甚大。

而自己……

這些人必然是白蓮教的人!

終於,朱允炆在慌亂之中,反應了過來。

隨後他便徹底的冷靜了下來,嗓子裡嗯嗯了一聲,給了秋娘一個不會有事的眼神。

而朱允炆亦是晃動了一下被身邊白蓮教教眾扣著的手臂,在對方警告的眼神中,他竟然是從容不迫的跟上了這些人的腳步。

朱允炆目光幽幽,望向走在前面的劉宗聖和韓明王兩人。

他很清楚,這兩個人必然是這些人的頭頭。

而這一次自己被這幫白蓮教的人劫持。

或許……

自己能做一點比捐出那三十萬兩財貨,意義更大的事情來。

……

旬前。

黃河在河南道境內河段。

對於朝廷來說,排得上號的治河大事,已經全面展開。

有了朝廷確定的治河國策,數不盡的錢糧從各方被運抵設在河南道的河道總督衙門。

大河兩岸,數十萬百姓被徵發,參與到治河的工程之中。

以十萬計的治河材料,覆蓋到了近百萬人的生計,從河南道及周遭被運送過來。

蘭陽縣。

作為當初黃河潰決所在地,僅僅是一縣之地,便被河道總督衙門總督潘德善安排了上萬民夫。

當初那兩處位於蘭陽縣境內的決口,也早已在民夫河工們的施工下,被徹底封堵加固。

黃河於蘭陽縣,自西向東轉為流向東南的河道兩岸,則是在重新加固之中。

而在整個黃河河道上。

自上游陝州城開始,到下游淮安府境內,這漫長的上千裡河道上,遍地皆是忙碌的民夫河工。

開封城北側,黃河岸邊柳園口。

此處亦是整個河道總督衙門,有關治河工程之中的一處重要關節。

眾所周知。

如今的開封城是城壓城,因為黃河千年來的泛濫,底下早就埋進去了好幾座城池。

作為如今整個河南道的三司衙門所在,開封城的安危干係著整個河南道的安寧。

柳園口上下游的河堤上,數不盡的河工民夫挑著篩選過的泥土堆高河堤。依照河道總督潘德善的治河之法,進行著遙堤、格堤、月堤、縷堤的建造。

河道二里,整個治河工地卻有十里乃至更寬泛的距離。

柳園口渡口河堤上。

一群滿身官袍帶泥,官靴掛滿黃泥的衙門中人,正聚在一堆青石條邊。

在石條堆上,一張長長的黃河河道堪輿及施工節點圖,被擺放在眾人面前。

自擔當首任河道總督便一直奔走在黃河上下游的潘德善,早已變得膚色黝黑,滿是泥點汙垢的雙手,也佈滿了傷痕。

在他的身邊周圍,是眾多河道總督衙門的官員,以及開封城內各司衙門的官員。

以朝廷旨意。

河道總督潘德善,領工部尚書銜,官至正二品。有

節制黃河河道沿岸地方官府之權,可憑河道總督衙門官印,徵調一切用於治河之用的人和物。

便是河南道三司衙門,但凡是涉及到治河的事務上,也要聽從潘德善這位河道總督大臣的意見。

雖然如今的潘德善,已經長期待在河道工地上,而變得與那些河工民夫一般,灰頭灰臉,可是身為正二品的總督大臣,便是不曾顯露,亦有一番威嚴。

「總督,如今已是深秋,深冬不就將至。到時候上游雨水減少,河水流速減慢。上游陝州城、洛陽城兩座減水壩便可徹底合攏。

等明歲開春,春汛到來,即可檢驗這兩道減水壩的作用,是否能如推演一般,為下游擋下足夠多的河水衝擊。」

一名與潘德善一樣,滿臉黑黝黝的總督衙門官員,手指輕點面前堪輿上陝州城和洛陽城兩處位置。

潘德善雙手按在被河工們鑿刻出一條條凹槽,用於增加牢固和契合度的青石條上,目光在黃河上游那兩條減水壩位置移動著。

他眉頭微皺,沉聲道:「洛陽城以上河道兩岸,臨岸百姓要加快速度遷移遠離河道。一旦減水壩建成,河水被堵,上游河面是要抬高的。」

另一名總督衙門官員當即開口道:「布政使司衙門在減水壩開建之時,便已經行文下令河南府、陝州遷移兩岸百姓。如今上游減水壩建造一帆風順,並無大礙。倒是下游,總督所做的四道堤壩建造,還要加快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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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有皇太孫在,便能確保治河的事情不會被中斷。

他轉口道:「馬上就要入冬,河道上數十萬百姓化身河工。雖然朝廷恩澤,准予百姓出工換取錢糧。但我等為朝廷效力,做這治河的事情,也是為了天下黎民。

入冬之後,天氣嚴寒。河道上的事情卻不能停,各司衙門要同心協力,籌措河工們入冬後的棉衣。

從各處採購的石料、木料也要行文,增加數目,以備入冬降雪中斷道路,各類用料無法及時送到河道上。」

有河道總督衙門負責用料的官員當即開口:「總督放心,前日我等便以行文各處,增加河道上用料的調運。」

布政使司衙門那邊也回道:「裴方伯月前就已經奏報朝廷,從戶部調運棉衣、棉、布等物。內閣已經批紅準允,現在只等戶部將東西送過來,就能發往河道上各處,我等絕不會讓河工在入冬之後,出工還要忍受嚴寒之苦。」

柳園口河堤上,眾人一團和氣,上下同心,諸事順暢。

然而,恍忽之間。

天地間好似是起了一陣動靜,眾人紛紛皺眉,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

「不好了!」

「不好了!」

「總督!總督快下河堤!」

「……」

遠遠的,柳園口上游的河堤上,一隊總督衙門差役,駕馬不顧河堤上擁擠的河工,抽鞭狂奔,嘴裡不斷的高呼著。

差役們製造出來的動靜,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潘德善等人連忙轉頭看向駕馬狂奔過來的差役們。

剎那間。

所有人瞪大了雙眼。

只見才差役們身後,整個黃河河道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了一層濃厚的水汽。

巨大的轟鳴聲,在那一層層的水汽後面,好似是千軍萬馬一般,從上游衝向下游而來。

上游出事了!

黃河要出事了!

一瞬間,所有人心中警鐘大鳴。

差役們嗓子都快要喊啞了,卻還在不斷地高呼著。

「總督快走!」

「上游攔水壩崩潰,減水壩崩潰!」

「上游的水全下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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