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春今天心情格外好!

他週五晚上沒有晚自習,早上臨出門前,他姐又偷偷給塞了零花錢。

有錢有閒的小日子不要太滋潤,中午他特意從食堂多打一份紅燒肉,吃的滿嘴流油,一直到放晚學都沒覺得餓。

出了校門他跟同學們一起說說笑笑往家走,不管是他身上體面簇新的衣服,還是圓潤飽滿的臉頰,都可以看得出來,他日子過得滋潤又舒心。

宋炳坤有好幾個月沒見著小兒子了,看到他個子竄的老高還有些不敢認。

他有些遲疑的喊道:“從春?爸在這兒呢。”

宋從春正跟同學打鬧呢,聞言下意識朝他看去。

只見宋炳坤頭髮亂糟糟,身上穿著舊棉襖,衣領髒的發亮,嘴唇乾燥起皮,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宋從春著實被他這幅模樣給驚到了,他朝同學們擺擺手。

“你們先走,我跟我爸有點事兒說。”

他性格爽朗,成績優異,身邊從不缺朋友,小夥伴們臨走時還好奇的打量宋炳坤。

宋炳坤被看的渾身不自在,他感覺自己給兒子丟人了。

猶豫著走到宋從春面前,他有些拘謹的說道:

“爸好久沒見你了,晚上咱爺倆一起去外面吃餛飩怎麼樣?”

他話裡隱隱有些討好的意思,宋從春不樂意見他這幅沒出息的模樣兒,沒好氣道:

“你來見我,用的著這幅唯唯諾諾的樣子嗎?”

宋炳坤面色一僵,聲音艱澀的說道:

“我這不是好久沒來見你了嘛,我怕你生我氣。”

宋從春彆扭的走在前面,陰陽怪氣的說道:“我是多餘的兒子嘛,一年半載的見不著面又無所謂,而且你都快要抱孫子了,小兒子就更可有可無了。”

這話聽在宋炳坤耳裡就跟針扎似的,他看著兒子背影,苦澀的說道:

“不是這樣的,孫子重要,兒子也重要。”

這話也就糊弄糊弄小孩子,至少宋從春是絕對不相信的,他無所謂道:

“反正我也不用你養,一年到頭也花不了你幾個錢,你愛咋說咋說。”

宋炳坤離婚後也反省過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知道自己偏心太過,家裡什麼東西都只想著前頭兒女,若不是做過了火周琴對他沒指望了,她也不會說離婚就離婚。

現在他醒悟的太遲了,周琴那涼透的心是暖不回來了,可兒子到底是親生的,他也不願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宋從春可不管他怎麼想,他找了家自己常去的餛飩店,一進店就闊氣的喊道:

“老闆,來兩碗豬肉餡兒的小餛飩,蔥蒜都要。”

那老闆娘也是認識宋從春的,笑著說道:“好嘞~你先進去坐。”

宋從春的坦然大方襯托的宋炳坤有些小家子氣,他不知該為兒子的成長出色而喜悅,還是該為自己而自卑。

他拿著抹布擦掉桌子上的油漬,找著話題道:

“你常在這店裡頭吃飯嗎?”

宋從春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幾粒花生,邊愜意的剝著殼往嘴裡送花生米,邊不在意的說道:

“我媽給的零花錢多,她要是沒空做飯,我就下館子,都跑熟悉了。”

單這一句話,就能聽出周琴手頭經濟寬裕,錢估計沒少掙。

宋炳坤下意識的說教道:

“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能頓頓在外面吃啊,外面吃的哪有家裡做的乾淨……”

他話沒說完,就對上了宋從春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拍掉手心的花生皮,漫不經心的說道:

“你這樣就沒意思透了,我以前倒是天天回家吃飯,我媽買的那二兩肉還不夠你跟你兒子吃的,我瘦長的模樣,你這麼快就忘了嗎?”

宋炳坤被這話堵的啞口無言,宋從春毫不在意的笑笑。

“我挺樂意在外面吃的,想吃肉有肉,想吃菜點菜,你瞧我現在長的多好。”

說罷他還扯了扯臉上的肉,宋炳坤卻不敢看他,只能低頭喝水掩飾自己的情緒。

宋從春眼裡閃過一絲諷刺,他好奇的說道:

“我記得我媽跟你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你不是挺講究的嘛,怎麼現在穿的衣服這麼埋汰,也不知道打理打理自己呢?”

宋炳坤尷尬的說道:“我衣服洗不乾淨,廠裡下崗了一批職工,手裡活也多了不少,就沒空管這些。”

宋從春好笑道:“你那好兒媳呢?洗衣做飯這些家務活不都應該她做嘛。”

宋炳坤想起汪惠嫁過來後,家裡日子過得緊巴巴,宋美婷一回來兩人就吵的不可開交,哪還有家的樣子。

他情緒低落的說道:“你嫂子懷著孕呢,肚子大了,不好做家務,哪能事事都交給她呢。”

宋從春冷冰冰的說道:“那我媽懷我的時候,就活該累死累活的伺候一大家子嗎?那會兒怎麼不見你體貼她呢?”

這是他第一次替他媽不值,宋炳坤滿臉錯愕,正好老闆娘端著餛飩上來了,她笑眯眯的說道:

“我給你多送了幾個餛飩,好好說話,別吵吵!”

宋從春笑了笑,拿起勺子不在意道:“我不生氣,有些人都遭報應了,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說完他又看向宋炳坤,不耐煩道:

“你來找我什麼事兒?總不可能就是單純來看我吧?”

宋炳坤攪著湯勺,有些尷尬的說道:

“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說一聲,你姐正月初八出嫁,你到時候回來送她。”

宋從春嗤笑道:“這回不請我媽了?你們還真是記吃不記打。”

宋炳坤也憶起兒子婚禮上的鬧劇,他好聲好氣的勸道:

“那到底是你姐,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不能光惦記著鍾毓。”

宋從春咬了一口餛飩,沒什麼情緒的反駁道:

“我姐巴心巴肝的補貼我,宋美婷呢?她恨不得搶光我所有的東西,她倆有可比性嗎?”

宋炳坤擱下勺子道:“那她也是你親姐,這是不爭的事實。”

宋從春不想跟他這死腦筋掰扯,索性開啟天窗說亮話。

“行吧,這事我知道了,我有空就回去送她,但我還在讀書,可沒錢給她送禮。”

他能這麼說,宋炳坤已經很知足了,他一臉滄桑的笑了。

“你去就好,哪用的著你送禮。”

說完這句,他遲疑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等你姐出嫁了,我想搬去跟你和你媽一起生活,以後他們的事我也不管了,一心一意跟你媽好好過,你能幫著從中說和嗎?”

宋從春覺得他爸是真沒下限,簡直要被他氣飽,他也不吃了,撂下勺子,沒好氣道:

“你當我媽收破爛的呢?你倆離婚了你懂不懂?都已經沒關係了,你就是個糟老頭,她有什麼好稀罕的?”

宋炳坤著急道:“我跟你媽雖然是半路夫妻,可我倆都過大半輩子了,一起相扶到老那是理所應當的啊!”

宋從春很想撬開他腦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髒東西。

“你是見我媽掙錢了,你又沒人伺候了,這才想起她的好吧?是不是還想讓我媽免費給你帶孫子啊?你做什麼美夢呢?什麼叫落子無悔你懂不懂?你早幹嘛了?”

宋從春越說越氣,站起身道:

“我今天就跟你把話說明白,哪怕你癱床上了,也輪不到我媽伺候,你現在遭兒媳婦兒嫌棄了吧,苦日子還在後頭呢,你且受著吧,都是活該!你休想繼續禍害我媽,你要敢糾纏,我們全家就搬走,讓你這輩子都見不著!”

說完話,他掉頭就走,也不管宋炳坤死活。

宋炳坤一副如遭雷擊的模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地步。

他胸口就像空了一個大洞,怎麼都填補不全……

宋從春也情緒低落,他從餛飩店憋著一口氣跑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家裡沒有人在,他不想一個人回家。

明天不用上課,索性就去服裝店接他媽,給自己找點事轉移注意力,應該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而鍾毓這邊原本是沒有排班的,奈何湯主任家裡有事,晚上的小夜班就由她來代上。

與她搭班的正是新來的蔡儀中,鍾毓對他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小夥子貌不驚人,性格內斂話不多,交代的事情能辦好就行了。

鍾毓並沒有對他特別關注,她先去病房檢視患者術後狀態,然後才回值班室。

蔡儀中見她坐下,立刻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

鍾毓有些驚訝的接過水杯,客氣的說道:“麻煩蔡醫師了。”

蔡儀中靦腆一笑,他這人雖善於偽裝,卻也不是沒有道德底線的人。

郭鵬飛不是喜歡追捧鍾醫師嘛,若鍾醫師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走,跟他關係更好,那郭鵬飛會不會炸毛呢?

蔡儀中從不做正面衝突的蠢事,他就喜歡打蛇七寸來報復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鍾醫師真厲害!這麼年輕就能獨當一面,我要跟你好好學習,有空還請你多教教我。”

鍾毓腦海裡蹦出了紀學禮那張臉,現在的男人都喜歡跟女生請教問題的嗎?

她停止自己的發散思維,笑著道:

“蔡醫師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我們互相切磋。”

蔡儀中的長相偏陰柔,他沉默著不說話的時候,倒還不顯女氣。

這麼一說話吧,鍾毓看著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她不以貌取人對他倒也還算客氣。

蔡儀中可不會錯過這個拉近距離的好時機,他皺著眉頭說道:

“今天的那個雙側先天性鼻眶裂修復手術,我還沒有徹底摸透,你可以再給我說一遍嗎?”

他湊過來的時候,手裡是拿著紙筆的,確實是一副討教的架勢。

鍾毓倒也不拿喬,她拖出桌子底下的凳子,示意他坐,然後耐心說道:

“先天性雙側鼻眶裂是位於中鼻、側鼻及上頜竇聯合部,累及眼眶的複雜顱面裂畸形。由於雙側鼻裂導致起源於上頜骨切牙窩的鼻孔壓縮肌(即鼻肌橫部)和鼻孔開大肌(即鼻肌翼部)發育畸形而蜷縮於裂緣,使鼻肌與鼻背腱膜的聯絡中斷,所以殘存的鼻翼失去了運動功能。”

蔡儀中聽的認真,他好奇道:

“既往對鼻眶裂修復的方法是將裂隙兩側組織瓣向內翻轉作裂隙襯裡,於下瞼下緣沿鼻面溝作延長切口,廣泛分離,做成眶下面頰部軟組織推進皮瓣,修復眼、內眥、鼻唇溝及鼻孔,你為什麼不用這個方法呢?”

鍾毓正色道:“你說的方法術後雖可閉合鼻眶裂隙,但蜷縮畸形的鼻肌未得到解剖學復位而鼻肌是鼻翼和鼻孔舒縮運動的唯一動力,所以術後鼻翼運動和鼻孔舒縮功能得不到恢復。”

蔡儀中受教的點頭,他看向鍾毓的目光也多了些敬重。

鍾毓繼續說道:

“我們根據該病鼻肌雖然蜷縮於裂緣但支配其運動的面神經頰支尚未受損的特點,應用自行設計的鼻肌重建復位術將其仔細解剖分離,將蜷縮於裂緣的鼻孔壓縮肌和鼻孔開大肌分離出來形成鼻肌瓣,與鼻背腱膜對合,從而重建了鼻肌的正常解剖結構和運動功能。因此術後不僅使鼻部外形基本修復,同時使鼻孔舒縮和鼻翼運動功能均得到了恢復。”

蔡儀中凝眉深思,他的專業知識儲備並不遜於任何人,順著鍾毓的思路想,也就搞明白其中的關鍵了。

他有些明白郭鵬飛追捧鍾醫師的原因了,她不僅在臨床表現完美,似乎也格外會點撥人,目前她的能力還沒完全發揮出來,難怪軍區總醫院要將她調走。

蔡儀中雖自傲,卻也是個聰明人,意識到鍾毓的價值後,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聊完正事,他欲言又止的看向鍾毓。

鍾毓可沒閒情逸致來猜他心思,直言道:

“你有事說事,覺得不方便就不用跟我說。”

蔡儀中一愣,這個節奏不太對啊,他有些懊惱沒事先打聽鍾毓的性格,不大好意思的說道:

“昨天我跟郭醫生產生了點誤會,他竟然覺得我嫉妒你,認為我會對你做不利的事,我覺得很扯淡,就跟他拌了幾句嘴。”

鍾毓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她不偏不倚道:

“郭醫生性子衝動,有時候說話沒把門,他向來有口無心,你不需要太在意。”

蔡儀中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她說道:

“難道鍾醫師也跟他一樣,認為我是嫉妒心強的人嗎?”

鍾毓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她還是第一次碰到綠茶男,這茶味兒忒濃。

她立刻搖頭,正色道:

“我沒這麼想,你有多餘的精力就去研究研究學術期刊,別想的太複雜。”

“啊~我想起來了,之前張護士長說有事找我,我去她那邊看看。”

她說完也不管蔡儀中什麼表情,拔腿就走。

這綠茶男都快成精了,她哪應付的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