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程老爺子身上,程遠端野和醫護人員一起將他送去病房。

章雅柔動作稍慢的跟在他們身後,進了病房大家又七手八腳的將他抬上床。

程老爺子雖人高馬大,但幾次治療下來身上瘦的只剩皮包骨頭了,並沒有多少重量。

郭鵬飛替他插好靜脈滴注後,對程野解釋道:

“等麻醉藥勁過後,他老人家就會醒過來,你們不用擔心。”

程野客氣的道謝,待郭鵬飛他們離開,程野對程遠說道:

“我馬上得走了,公司還有個董事會要開,你若有空爺爺這邊多照應些。”

程家不缺請護工的錢,也給老爺子安排了三個護工輪流照顧,可外人終歸是沒有家裡人放心的,程野在這個時候才體會到老爺子先前對族人照拂的用心。

船王的稱號可不是虛名,老爺子打下的江山也不小,程野身為繼承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肯定是十分忙碌的,程遠很能理解,他沉聲道:

“你去忙你的,我最近休婚假,可以經常過來。”

其他不論,程遠對老爺子的孝心還是有的,程野走的很放心,他並未與章雅柔多言,只臨走前跟她點了點頭。

程野一走,屋裡除了程遠夫妻就只剩護工了,程遠不錯眼的盯著老爺子看,章雅柔並不說話只默默陪在他身邊。

程遠過了片刻才想起她來,歉疚道:

“真對不起,婚假可能沒法好好陪你了,叔爺爺現在需要人照顧,程野也走不開,我得等叔爺爺醒來才能走,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兩天你也累了。”

結婚規矩多,婚宴過後又要回門還得拜訪長輩,忙個不停歇比上班都累,讓她回去休息也是體貼她。

章雅柔是想陪在他身邊的,哪怕她確實累了,想到婆婆之前若有所指的話,又親眼看到鍾毓的出類拔萃以後,心裡有些不踏實。

兩人雖才結婚,章雅柔早已摸透程遠的脾氣秉性,他這個時候雖是用商量的語氣說話,實則已經做了決定。

章雅柔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得體的,她柔聲道:“那我晚上給你和叔爺爺送湯?”

程遠搖搖頭,“晚上送湯過來那你回去就休息不了了,還是別折騰了,這裡不缺吃的。”

以程老爺子的身價又豈會缺這些東西,章雅柔也沒強求,她溫順道:“那我回去跟媽說一下。”

夫妻倆並未繼續說話,章雅柔轉身走出病房後,並未直接離開,猶豫再三還是去了鍾毓辦公室。

鍾毓換下手術服後正在辦公室整理術後資料,抬頭見站在門口的章雅柔笑道:

“嫂子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章雅柔不自在的理了理頭髮,聲音溫和道:

“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想來找你聊聊天,你方便嗎?”

鍾毓眸光微閃,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她淡定道:

“我手頭上的事都處理好了,請進來坐坐。”

章雅柔心裡有些緊張,她揹著程遠來找鍾毓總覺得心虛,鍾毓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手邊,耐心等待她開口。

章雅柔總覺得鍾毓身上有股壓迫感,她不自在的張口道:

“程遠是不是喜歡你很多年了?”

鍾毓與章雅柔是完全不同型別的女人,兩人的生活重心和人生追求南轅北轍,所以她倆看待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鍾毓並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來,章雅柔有她的人生追求無需旁人指手畫腳,鍾毓神情自若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問程遠才是,人心複雜多變哪有那麼多心思放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既然他選擇跟你結婚,那他心裡應該只有你,你該自信些。”

章雅柔搖頭苦笑,聲音微弱道:

“我喜歡程遠多一些,哪怕是結婚了,我依舊沒有安全感,感覺自己好像從未走進他心裡,我與他沒有共同語言他的專業我也搞不明白,我說的事他不感興趣,可我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哪怕他不在乎我……”

章雅柔看起來有些失落,這不是一個新婚燕爾的女人該有的狀態,鍾毓不想摻和到他倆之中,只勸慰道:

“夫妻相處更多的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你倆又不是同事關係,你沒必要對他的專業知之甚詳,你只要發揮你的優勢顧好他的大後方,讓他在生活中離不開你,這不也是掌握主動權麼。”

章雅柔有著敏感細膩的小心思,但她並不傻實際上她也是這麼做的,只不過再看到鍾毓後給了她很強烈的衝擊感,由此產生了不確定性和對自己的質疑。

鍾毓這麼一說,她心裡鬆快了很多,有些不好意思道:

“真對不起,我因為這點小事打擾到你了。”

她笑的舒朗開闊,大抵是想通了,鍾毓寬慰道:

“這有什麼關係呢,同是女效能為你解惑也是我的榮幸。”

章雅柔笑道:“下次你若有空,我們可以約著喝茶逛街,我很是佩服你這樣的職業女性,也想跟你多學習學習。”

鍾毓可不是好為人師的性子,她懶然道:

“我倒是也想過的輕鬆自在些,可惜醫院事情太多,真的走不開,以後有機會再說。”

還是那句話,她不願摻和到程遠的生活當中去,保持適當距離對大家都好。

章雅柔倒也沒有失望,她笑道:

“那就有空再約,時間不早我就先回去了,婆婆一個人在家我還有些不放心。”

鍾毓親自送她出門,章雅柔離開時心情好了很多,婆婆先前暗示她提防鍾毓,實際上鍾毓壓根就對程遠一點心思沒有,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章雅柔晚上也能睡的踏實一些了。

至於婆婆的心思,章雅柔倒是能猜測一二,無非就是怕程遠真的跟鍾毓走到一起去了,若是鍾毓嫁進來,那她婆婆想要在家一言堂恐怕有些困難了。

婚前她媽媽就提醒過她,說她婆婆是個自私到骨子裡的人,讓她婆媳相處時,大面上做的漂亮些就行了,孝順的方式有很多種不必事事遷就於她,那個時候她還有些不以為意,回過頭來想想婆婆那些含沙射影的話,她確實該留個心眼了。

程遠母親雖心思深沉自私自利,章雅柔卻也不是案板上的肉任她拿捏,再不濟她還有孃家可以依靠,誰壓制誰還真說不定。

鍾毓對程遠有關的事丁點不在意,有那時間她不如多想想紀學禮,自從上次打過電話以後,他又好長時間沒有訊息了,鍾毓即便是擔心也無從宣洩。

鍾毓整理好所有資料才離開辦公室,紀學禮不在家她一個人回去也無趣的很,索性就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踏進家門,一進去就聞到了濃郁的香味兒。

鍾毓邊換鞋邊朝裡喊道:“江姨,你做什麼好吃的呢,怎麼這麼香啊?”

江姨拿著筷子走出來,她笑容滿面道:

“你上次不是說想吃鴨貨麼,我在家也沒事,就給你滷了些鴨貨和牛肉,你來嚐嚐看味道。”

鍾毓笑道:“江姨真是太偉大了,我想吃什麼就有什麼,辛苦你了,我要給你加工資。”

她進廚房先洗手,然後才拿了塊鴨脖啃了起來,江姨見她吃的高興,比她自己吃還滿足,笑眯眯道:

“加不加工資無所謂,你喜歡吃我做的就行,我下午還做了手擀麵,要不給你來一碗,加點小青菜跟荷包蛋搭配著滷肉吃?”

鍾毓忙不迭的點頭,家裡雖然沒有紀學禮在,好歹江姨還能給她做好吃的,回來也挺好的。

她就在廚房陪著江姨做飯,兩人邊聊邊吃,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下午那臺手術耗時耗力,她體力消耗挺大,晚上多吃點倒也無礙。

可等一碗麵條下肚看著桌上吐的骨頭,鍾毓摸著肚子有了點負罪感,她苦惱的嘟嚷道:

“江姨做的飯菜太好吃了,再這麼吃下去,我得考慮減肥了。”

江姨聽了挺高興,她嗔怪道:

“你平時工作這麼忙,吃這麼點東西怎麼了,做手術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傷腦又費力回來就該好好補補。”

鍾毓哭笑不得,一臉無奈道:

“那也不能吃太多,下次咱們還是稍微控制一下量吧,不然晚上消化不良睡覺不舒服。”

江姨收拾著碗筷催促道:“那你到院子裡走走去消食,待會兒洗個澡就睡覺。”

鍾毓聽話的站起身,剛才吃的時候真不覺得吃的多,這會兒都打嗝了,她剛走兩步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

鍾毓趕緊上前接聽,剛拿起電話羅院長聲音冷凝的說道:

“鍾毓,紀學禮受傷送到醫院了,現在需要你過來協助手術,你能立刻趕到軍區總醫院嗎?”

鍾毓呼吸一滯,她手指捏緊異常冷靜道:“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你們等我一下。”

她甚至來不及跟江姨解釋什麼,拿著包換上鞋就出門了,待江姨聽到動靜出來,她人已經不見了。

鍾毓比較幸運,出門就碰到了返程的計程車,她上車後用最快的速度到醫院,一路上她情緒都極其穩定,到達急診室時羅院長就站在門口。

看到鍾毓他語氣沉重的解釋道:

“紀學禮在高寒缺氧的環境中不慎被石塊將右上肢及雙下肢致傷,傷後簡單包紮及對症處理後送到我院,現在需要你替他進行斷腿再植。”

鍾毓心裡瞭然,她沒有時間去悲傷擔憂,也來不及跟羅院長說什麼,動作迅速的換好手術服做好消毒殺菌後就進了急診室。

只見紀學禮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他右前臂骨折,雙下肢部面板多處擦挫傷,右小腿下1/3處離斷,後側方約有2.5cm面板及少許跟腱連線,脛腓骨粉碎性骨折,遠端肢體蒼白。

鍾毓逼迫著自己不去看他的臉,她戴著口罩冷靜道:

“立即進行抗休克、抗感染治療,右前臂骨折行手法復位小夾板固定,血壓恢復正常後,在持續硬膜外麻醉下行右小腿再植術。”

她讓自己處於情感剝離的狀態,仔細為他做徹底清創,而後進行骨端固定。

這是為斷腿移位再植的起點,其儘快而又牢固的固定對移植手術的順利進行,確保移植肢體的成活,縮短術後臨床癒合時間至關重要。

鍾毓採用骨端製成相應梯形,用兩枚螺絲釘固定的方法不僅骨端接觸範圍大,固定牢固,而且省時。

鑑於她先前在軍區總醫院的種種表現,沒有任何人質疑她的能力,都非常積極的配合著,鍾毓固定好骨端後進行血運重建,血運重建才是移植術成功關鍵。

由於移植肢體相應,術中要對血管、神經和肌肉肌腱走行和吻合次序均應妥善的設計和調整以保證血流通暢。

鍾毓專注力十足,當脛前動脈吻合之後,再行脛後動脈與脛後動脈吻合。

術中見該動脈外脛後動脈與脛與脛後動脈吻合,術中見該動脈外脛僅3毫米,吻合後可觸及動脈搏動,血流亦通暢。

但紀學禮足仍呈明顯供血不足的表現,鍾毓立即再探脛前動脈,見該動脈吻合處過長,呈U字型彎曲並痙攣,她果斷切除迂曲部分再次吻合成功後,足趾紅潤患足血運良好。

最後則是神經修補神經功能恢復,這將直接影響移植肢體的功能恢復,尤其足底部感覺的恢復,對移植肢體的功能恢復極為重要。

鍾毓逐一修復神經、肌腱,然後在創口置橡皮引流片,最後再縫合面板,手術歷時九小時,萬幸她在術前吃了一頓飽飯,否則壓根支撐不住這麼高強度的工作。

術後三十分鐘左右,鄭君體諒鍾毓勞累,輕聲道:

“鍾老師接下來的工作,我跟周澤來做吧,你先休息一會兒。”

方才術中還是鄭君和周澤給她做助手,鍾毓確實有些體力不支,想著紀學禮這會兒情況穩定,她可以緩一下就同意了。

哪知他倆在搬動紀學禮準備拔出氣管內插管時,他的血壓突然急劇下降且出現呼吸困難,心律失常的反應。

鍾毓立刻反應迅速的給他進行靜脈注射加壓輸血,待他血壓恢復為正常值後,在靜脈注射西地蘭等藥後,他的心率失常略有好轉,但呼吸困難未能解除,自動呼吸不恢復只能用呼吸機輔助呼吸。

鍾毓緊急召集其他科室主任醫師,經過十個小時的搶救這才脫離險境,等他能自動呼吸恢復血壓平穩,鍾毓親手替他拔出氣管插管,停止使用呼吸機及停用升壓藥。

在此期間鍾毓一步未離,最危險的時刻,若不是偷偷用了復生藤汁液,或許紀學禮未必能挺得過來。

待紀學禮狀態平穩後,她又觀察了半個小時,直到確定他病情好轉,鍾毓才敢從重症室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