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羅萊·齊格勒是吧,是這樣的,我啊,老了,有時候腿腳不利索,有時候找東西不方便,缺個當兒子一樣對待的學生在我困難時候幫我一把,你有沒有興趣?”

離開地下城的出口通道中,路過的學生們看著在學院裡大名鼎鼎的赫斯曼院長親熱的摟著個小夥子的肩膀,像是街頭推銷小販一樣推銷著自己的模樣,一臉懵逼。

“不是,這傢伙誰啊,赫斯曼院長在他面前怎麼跟條......條件不錯的富家翁一樣?”

“不知道啊......等會兒,院長剛剛叫他什麼?羅萊·齊格勒?歪日,那不是一腳把大公差點踹散架的怪物嗎?”

“那就難怪了,原來是他啊.......我覺得院長的話有些不妥,有沒有可能這位同學相較於赫斯曼院長,丟三落四的習慣更加嚴重,更缺個幫忙找東西的人呢。”

“這......倒也不至於吧,再怎麼說,赫斯曼院長也是位七階術士,還掌握著極為稀少的空間系術式,怎麼說都是響噹噹的響噹噹,不至於.......”

“誒,你們聽說了嗎?那位齊格勒同學又整了個新活,「赤血黑河」知道吧,就是那場戰爭投影,別人想的都是怎麼從裡面逃出去,他倒好,一個人把獸人殺穿了,還開啟了由精靈留下的「喚靈賜福」,成功逆轉了那場歷史書上清清楚楚寫著的‘大敗戰爭’,得到了不知道多豐富的獎勵呢!”

“我已經可以預見到,我們的歷史書又要加個幾頁了。”

“赫,赫斯曼院長,要不你認真考慮下幫人家打掃衛生這件事?你不願意的話,我來也行!”

“嘿,你小子打的主意我在丹契草原上都聽得見......別聽他的,我天生就是吃打掃衛生這碗飯的,我來!”

“.......”

無視掉周圍人群的竊竊私語,羅萊看著身邊的小老頭,無奈道。

“赫斯曼院長,我連「血統覺醒」都還沒進行呢,您的知識對我來說,有點過於深奧了。”

“沒關係啊。”赫斯曼樂呵呵笑著,“你先看著嘛,以後說不定用得上呢,不懂的也可以問我。”

“您「血統覺醒」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一直以來您都沒有收過學生,您真還記得怎麼打基礎這件事嗎?”

赫斯曼老手一揮:“沒事,我可以學。”

“......”

格蕾這時候從羅萊身後探出腦袋,看向赫斯曼:“你不夠聰明,教不了他的。”

“嘿!”赫斯曼樂了,“我活了幾百年了,第一次聽人說我不聰明。”

他擼起袖子:“來,戈琳娜家的小傢伙,你隨便問個問題,我答不出來算我輸。”

格蕾撇撇嘴,也不客氣,直接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放棄製作鍊金炸彈了嗎?”

“誒?你放棄製作鍊金炸彈了?”赫斯曼先是一愣,然後略作思考,緩緩開口,“因為你終於發現世界上沒有任何物質能承接那份能夠摧毀大陸的鍊金術式,使得概念裡的鍊金道具不可能成為現實了?”

“不!絕對不是做不到!”格蕾小臉格外嚴肅,“而是在我成功製作出來之前,就會被打死。”

“......”

你別說,你真別說,這話真「*格倫尼亞髒話*」好有道理啊!

赫斯曼轉頭看羅萊:“你教的?”

羅萊捂臉嘆氣,沉重點頭。

“好啦,不聰明的老先生。”格蕾揮揮手,“快走吧,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比他更有智慧,真要教他東西那也只能是我來。”

“.......”

看看格蕾,又看看羅萊,赫斯曼忽然明白了什麼。

“真該死啊戈琳娜,居然耍這招搶佔先機,欺負我沒女兒是吧......等著,我這就去查你學生的課程打卡記錄,但凡有人遲到一分鐘我就申請扣光你學生的獎金!”

“.......”

望著赫斯曼院長咬牙切齒離去的背影,羅萊終於有時間看向格蕾。

“學姐,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儘管方才格蕾的話足以令人心化糖水,但以羅萊對格蕾不多的接觸,他仍然可以判斷出來對方並無其他意思。

說想他了,真的就只是想他了。

只是在這個不坦率的世界裡,率真的言語顯得格外彌足珍貴,以至於人們不由自主地將其帶入美好幻想。

事實也確實如此。

“羅萊,我昨天想了一晚上。”

“等一下。”

羅萊揉了揉自己有些乾癟的肚子:“先找個吃飯的地方吧。”

在秘境裡待了太久又消耗了不少體力與魔力,他急需彌補虧空。

所幸為了方便學生,食堂就建在離圖書館不遠的地方。

羅萊推開單獨包廂的門,掛在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噹聲,歡迎客人們的光臨。

“說吧學姐。”

撐著腦袋等待上菜的羅萊望向眼巴巴盯著他的格蕾。

“什麼事?”

“奧。”格蕾理了理思緒,說,“昨天喬爾給了我點啟發,讓我想到了一個屬於人類的特質,但我又不太能完全確定,所以來找你問一聲。”

“你覺得,「情感」會是能摧毀人類的東西嗎?”

“不是沒可能哦。”羅萊沒有直接否定少女的話,而是給了個含糊不清的答案。

在短暫的接觸中,他其實已經認識到,格蕾是個極度具有自主意識的人。

當她遇上問題向別人尋求幫助的時候,其實她所需要的不是否定,也不是意見或建議。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思路,一個專注在問題本身上的思路。

只要能為她開啟思路,她就會自己去思考事件的連線方式與關鍵點,繼而沿著這條線緩慢尋找著屬於她且只屬於她自己的答案。

其他人的想法與建議對於近乎於極端獨立自主的她來說,只算吵鬧,算不得好意。

順從她的想法,找出不同的觀點,但不具體肯定,任由格蕾自己去思考,尋找答案。

這是羅萊第一眼見到她時就使用的交流方式,也是最合適與她交流的方式。

果不其然,格蕾在聽到,眼睛亮了亮,又立刻陷入思索,想要尋找利用這番特質施行自己理想的方法。

「情感」有很多種,不過在歷史傳記中,“愛情”似乎是最能在其上留下一筆的,也是造成最多傷害的「情感」。

像什麼“為愛痴狂精神失常“,“因美人一笑傾舉國之力發動戰爭最終導致王國覆滅”,“愛人被殺賢良淑德之人一夜白頭化身惡魔屠盡全城”之類的事情不少見,更古老者還有遠古時期關於神靈們的“愛情傳說”。

那麼,是否能將其利用起來呢?

比如,讓所有人都愛上她,然後就像關於神靈的傳說故事裡那樣,設定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他們去完成,繼而使所有人類全死在裡頭?

這能行嗎?

似乎可行。

不過,傳記上記載的關於“愛情”的展現方式也有很多種,“付出全部任憑差遣”只是其中一個體現,想要讓所有愛上她的人聽她的話去完成她設定的任務,就需要排除其他選項只留下這一個。

那又該怎麼樣才能做到僅剩一種選項呢?

“哈——”

格蕾思考著思考著,忽然打了個哈欠。

這時她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沒睡覺。

“羅萊,我要休息一下。”

“嗯?”

羅萊正盯著門上的風鈴期盼它趕緊響然後上菜呢,聽到這句話,他茫然轉頭,眼神與少女嚴肅的視線對上。

然後,空間彷彿凝固了,他們就這樣對視了整整十秒鐘。

“......”羅萊忍不住扶額,“然後呢。”

“然後。”少女腦袋一歪,“我應該靠在你肩膀上,但你不在我邊上,我沒辦法靠。”

“?”羅萊選擇關注前半句話,“為什麼要靠我肩膀上。”

“因為書上說這是人類男孩和女孩單獨相處時,會令兩人感到愉悅的方式......雖然我不需要,但我希望你能開心點。”

“學姐。”這時羅萊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你總說希望我開心點,以至於在書上學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可我記得這似乎是建立在「我能完成約定」的前提下。”

“你將「讓我開心」這點當做報酬之外支付給我的利息,但實際上,我似乎並沒有做到這件事,所以你也沒必要一直這樣做吧?”

“誒?對哦,好像確實是這樣!”格蕾彷彿也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表情略顯茫然,“這是怎麼回事呢?”

“羅萊。”她想了半天,忽然喚了句少年的名字,“自從遇到你之後,我好像變得有些奇怪。”

“......有多奇怪?”

“非常奇怪。”格蕾小臉上滿是嚴肅,“以前我從來不會忘記什麼東西,可現在我居然在執行事件的時候忘了前提早已失效,可新增過期的素材在鍊金學上是絕對的大忌,我根本不可能遺忘......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最嚴重的奇怪現象,是今天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腿......它失控了。”她望著自己的雙腿,漂亮的玫瑰色眼睛裡蘊著一絲憂愁,“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它居然朝著你的方向跑了起來,而我甚至直到現在展開回憶才發現它的異樣行為。”

“這既不是我的主觀意願,也不是書上記載的我需要做的事項,是它.......”

她的語氣逐漸變得有些驚疑不定。

“我的腿,它有了自己的想法!這非常非常非常不對勁!!”

“......”

羅萊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說,“學姐,要不你先睡會兒,待會兒再想這是怎麼個事,如何?”

“萬一睡一覺就好了也說不定呢?”

“是我昨天晚上沒睡覺的原因嗎?貌似不是沒有可能。”少女忽然恍然,對他報以誇讚,“羅萊你真厲害,一下子就找到了最接近的可能答案!”

然後她便毫無形象地往桌上一趴,只用了幾個眨眼的時間呼吸就逐漸變得平穩起來。

從言語到行為,她似乎對於羅萊不抱以任何懷疑,信任度高達百分之百。

“這倒頭就睡的能力可真令人羨慕......還有。”

接下來我的菜該放哪兒?

託著下巴看著桌上這一攤少女,羅萊微微嘆氣,隨手取下門上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