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興許是劉尚義運氣太差,還是沈茂所點火炮的準頭太隨機,亦或者是他身邊的家丁都衝過來,讓劉尚義這個目標太明顯。

總之,只一炮就把劉尚義本人給轟得沒了下半身。

“好痛!”

劉尚義一時不由得喊了一聲,然後一臉詫異地抬頭看向沈茂:“你!”

說完,劉尚義就因為看見自己下半身沒了而愕然,很快就斷了氣。

而劉尚義麾下的家丁這時也都怔在了原地。

“他們竟打死了大爺!”

“娘勒,他們國稅司是動真格的!”

“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丟下大爺,還是給大爺報仇?”

……

這些家丁一下子都六神無主起來。

主要是現實打臉來的太快,他們都沒有這個心理預期。

要知道,他們作為誠意伯府家奴,見識其實也有限,何況,大部分還是家生奴,一生都在劉氏莊園內長大做事,等於所看到的世界就只有劉氏莊園那麼大,也一直把劉尚義這些劉氏家主視為頭上的天。

皇帝和官僚其實在他們眼裡,都是很模糊的概念,並不具象,他們更畏懼的還是天天看得見的劉家家主。

所以,現在沒了家主,這些家丁有些不知所措。

砰砰!

這一不知所措,迎來的就是一連串的銃聲。

雖然沈茂現在是個收稅的,但他和他麾下稅丁本是邊軍,一旦決定動武,自然是要力求全殲的。

於是,這些家丁沒多久也橫屍當場。

黃花梨也作為逆產被直接沒收。

現在軍戶被朝廷優待,視為貴族,許多軍戶出身的官員也會為了維護自己這一階層的地位穩固而更加認真。

因為國家越富,他們的特權地位就越穩,不但錦衣衛也更加積極思起來,即便負責徵稅的官兵也更加認真,所以沈茂敢直接轟殺誠意伯府的人。

何況,現在的首輔還是戚繼光。

故而,作為南兵體系的沈茂不可能允許誠意伯這樣的權貴讓戚繼光主持的改革推行不下去。

哪怕,戚繼光可能會因此懲罰他,用他的命來熄勳貴們的怒火。

沈茂轟殺劉尚義後,後面過滸墅關的商賈都老實了許多。

即便他們都有權貴背景。

“南宗伯黃家蜀錦五百匹,需要追加奢侈稅,這是稅票,繳還是不繳?”

沈茂這時就站在關上,腳踩著一小銅炮,吹著火種,然後看著一稅官問著一富商。

這富商忙堆笑道:“繳,自然要繳,我們老爺早就發了話,該繳的稅必須繳!”

“那就好。”

“鄭府德慶王家香料一千斤?”

“我們自然也是要繳的,哪能例外。”

“很好!”

……

奢侈稅因許多徵稅官僚徵收的還算認真,所以倒是有不少銀元透過徵收奢侈稅的方式,源源不斷地被輸送進了國庫。

只是,戚繼光麾下的官將在負責徵稅時,也執行得過嚴,而完全按照了執行軍事任務的方式來,簡單而又粗暴。

所以,也讓很多權貴官僚在更加畏懼之餘,也更加怨恨。

“我的兒啊!”

誠意伯劉世延就在看見兒子劉尚義的屍首後,悲痛的肝腸寸斷,也很是憤恨,便直接給朱翊鈞上了章奏,彈劾沈茂過度用權,虐殺勳臣之後,且在奏章裡對朱翊鈞說:

“驕兵悍將素來不當為民政之官,動輒易激民變說,更會枉送許多人命,故先帝英明,以文抑武,饒是太祖當年,亦對驕兵悍將用嚴刑峻法控其惡。”

“然如今,勳臣為輔相,即便本人公忠體國,其舊部亦會滋長氣焰,而胡作非為!”

“而驕兵悍將一旦胡作為非,禍只在文臣之上,請陛下以文制武,不當令勳臣為首揆,而勳臣只能閒養也。”

朱翊鈞看了劉世延的章奏後,把臉一沉:

“傳旨,誠意伯縱子不法,意圖殺滅稅丁,如同謀逆,然念其元兇已被正法,故只能追究誠意伯本人與家族之罪,誠意伯本人怙惡不悛,顛倒黑白,竟擅議朝政,本應賜死,念其乃勳臣之後,流放蝦夷,與原襄城伯李應臣作伴,永不可赦。”

“家族奪回爵位與賜田,若子嗣將來有大功者,才可奏請恢復祖宗爵位。”

朱翊鈞不得不承認,劉世延這樣的勳貴是真的已經徹底墮落。

雖然這裡面有自己兒子被炮殺而產生的憤怒因素在,但居然也贊成重文抑武,明顯骨子裡也只想苟安,只想自己家族舒服,並沒有想國家和百姓舒服。

所以,朱翊鈞乾脆藉此對劉世延也進行了嚴懲。

“遵旨!”

劉世延在收到聖旨後,並沒有感到多意外,而只是苦笑了一下,且在被錦衣衛逮拿而走時,還朝北大喊道:

“戚元敬,你別太得意,早晚會有人收拾你的!”

而在劉世延被押去蝦夷時,德川家康派來的貢使增田長盛和酒井家次等人也總算到了京師。

增田長盛也因此在崇文門看見了徵收奢侈稅的一幕,而不由得對酒井家次說:

“這奢侈稅能夠被徵收得上來可不容易,這裡面可是關係到許多權貴豪紳的利益的,畢竟奢侈品跟老百姓可沒多少關聯。”

“是啊,這說明他們的皇帝的確是好皇帝,也的確對這個國家的掌控力很強,他們的大臣也是有鐵腕的骨鯁之臣,敢對權貴豪紳下手,這是不懼生死。”

酒井家次說道。

增田長盛聽後更加皺眉而憂愁不已地道:

“君權很是強大,大臣也很有魄力,這樣的明國,令人可敬又可畏,我們要儘可能的讓其接受我們德川氏為幕府將軍的現實,不然,後果會真的很可怕。”

“應該會接受的。”

酒井家次這時說了一句。

增田長盛滿懷興趣地看向酒井家次:“何以見的?”

酒井家次則笑著回答說:

“因為他大明的百姓能夠如此富足閒散,軍士能夠得到足夠的優待,連老軍士都會被賜銀養老,與我們日本也有關係;”

“天朝上國的偉大,可以說也有我們的一份貢獻,是我們倭人的勤奮與刻苦,為他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財富,才讓他們可以這麼閒散。”

“所以,他大明皇帝作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君主之一,那麼英明,應該懂得,允許我們家主德川氏為本州的主人,同時也作為他的藩屬,並與之和睦相處,允許我們幕府堅持自己的制度和禮法,只會讓他的帝國一直這樣國泰民安。”

“伱說的沒錯。”

“大明皇帝應該是明白的。”

“但也說不準,畢竟這裡面還有禮的問題。”

增田長盛回道。

酒井家次當即問道:“怎麼說不準?”

“難道他還真的要消滅我們德川氏嗎?”

“他就不怕逼得我們德川氏為了自保,也維新變法嗎,進而鼓動起所有倭人反抗明國?”

“他若不願意,難道這裡面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說句自輕自賤的話,我們主動做他大明皇帝陛下的走狗,還不好?”

“他難道會不願意,非要逼我們成為咬他的瘋狗?”

“等見了大明皇帝陛下再說吧。”

增田長盛回了一句,沒再與酒井家次爭執。

朱翊鈞倒是在得知他們來京後,就下旨宣見了他們。

增田長盛在見到朱翊鈞後,就先呈遞了德川家康的初本,且道:

“我們家督為底下大名襲擊上國商船感到萬分愧疚,願向大明皇帝陛下請罪,且已先處死了該大名,並願意加倍賠償一切損失;”

“另外,我們家督願奉大明皇帝陛下為君,而只請大明皇帝陛下封其為日本國王。”

“所請不準!”

“本朝已欽封日本國王,且朕已派人宣旨於你們家督,當自去幕府將軍位,接受你們國君足利義昭的統治。”

朱翊鈞直接拒絕了德川家康的請求。

酒井家次這裡聽後一臉驚駭,隨即就忙先陳聲道:“懇請大明皇帝陛下明鑑,足利義昭失德無功,已不足以統御日本,我家督德蓋日本之人,功績卓著,正是為日本國王的不二人選,亦乃日本所有臣民之願,故請大明皇帝陛下從我倭民之願,賜日本和平,則我日本願為天朝上國永葆一方安寧。”

朱翊鈞道:“足利氏乃天朝太祖欽定,素得人望,才是有德之倭人,德川氏算什麼有德?”

“屢侵他人土地,屠殺庶民,算有德嗎?”

“何況,足利氏已累世為你們日本之主,你們現在貿然篡其位,可是合禮,爾等是欲壞禮乎?”

增田長盛聽朱翊鈞這麼說後,羞愧的無地自容,不由得回道:“不敢!”

朱翊鈞瞅了他一眼。

酒井家次也驚愕地瞅了他一眼。

而這時。

酒井家次還是忍不住地問著朱翊鈞:“大明皇帝陛下,你難道就不擔心,我德川氏因此也學你這邊改革維新,進而讓上國不能以我日本之民脂民膏養自家之軍民嗎?”

“關鍵是,你們德川氏能成功嗎?”

朱翊鈞這時先問了一句。

接著。

朱翊鈞就睥睨著這些日本貢使,言道:“就算能,朕也不會讓你們成功亂禮。”

“朕之所以見爾等,則是宣諭於爾等,爾等當回去再勸勸他德川氏,讓他遵守天下之禮,自去幕府之位,請其國君冊封,不可擅立!否則,朕必興大兵來討!”

隨後,朱翊鈞又說了幾句。

增田長盛這時說道:“還請大明皇帝開恩,移恩澤於我德川氏,畢竟禮法豈能與欽命相提並論。”

“話雖如此,朕所定之禮,萬不能亂!”

“尤其是這王位傳續之禮,乃世界大同之根本,豈能因德川氏一無德之人而亂?”

朱翊鈞說著就看向已被召見的朝鮮、琉球、暹羅諸外藩派駐於京師的使臣:“你們也說說,這天下之禮,當不當亂?”

朝鮮禮曹尹元傑這時先拱手奏道:

“啟奏陛下,天下之禮,本不當亂,若亂則上國君威不存,天下各藩也會因此而紊亂,在位之君會擔心臣子篡位,而臣子一旦大權在握亦會謀劃篡位,而皆不會專心於安邦利民,故德川氏這種擅立幕府者,當剮之,以正禮法。”

“陛下,臣附議,當剮德川氏以正法,或者東夷永不能得教化,而依舊如豺狼,只知殺戮。”

琉球使臣齊文肇也跟著表達了意見。

隨即,暹羅使臣羅宗俊也跟著說道:“陛下聖明,禮不能廢,王位傳續不能亂,否則若為一時之仁而亂禮,則會縱容其國做萬世之孽!”

……

一時間,各外藩使臣紛紛表示不能讓德川氏篡位成功,都支援足利氏為日本國王。

這自然是因為他們也都不希望自己國內也會有權臣篡位成功。

而也因此,傳位之禮不能亂,也彷彿成了以整個大明為宗主國的國際體系的所有國家都認同的政治價值觀。

朱翊鈞聽後點頭:“既如此,一旦德川氏執意亂禮,爾等藩國不可推諉朕調兵之旨,當聽朕旨令,一起舉兵討德川氏,衛護禮法!若所敢推諉,朕亦以亂禮而討之!”

“臣等不敢!”

這些外藩使臣毫不猶豫地回答起來。

畢竟這也關係他們國君的利益,討伐德川氏算是他們和大明皇帝共同的價值觀在體現,所以也就沒有一個猶豫。

增田長盛和酒井家次等德川家康使臣對此感到特別無助。

“我們該怎麼辦?”

酒井家次因而在覲見結束後問起了增田長盛。

增田長盛說道:“儘量勸勸將軍吧,禮不能違也!”

“將軍怎麼可能會答應,再說,憑什麼要因為禮束縛了我們?”

酒井家次問道。

增田長盛道:“不守這天下諸國都認同的禮,難道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存活於世嗎,有人家船堅炮利嗎?”

“將軍若因為這什麼禮不能成為將軍,我們這些家臣,應該對此感到恥辱!”

酒井家次則在這時只望著斜陽沉聲說了這麼一句。

……

“德川家康如果成為了日本國王,我們高麗應該對此感到恥辱,因為他這是敗壞禮法,是在欺我大明君王!”

“孤定寢食難安!”

而許多外藩其實已經知道了德川氏的事,且也知道了大明要討伐德川氏,其中朝鮮國王李昖就特地在這一日於朝堂上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