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洪荒（十一）

——洪荒——

鐘山島。

“我說，八弟，你就這麼讓她走了？”

或許是準提道人的動作太過流暢自然，以及她用“七寶妙樹”刷走燭龍的行為太令人震撼，所以直到她踏著蓮臺的身影消失在東方天際，鐘山周邊的龍鳳才各自有些動靜。

由於失去控制者，若木的攻擊也逐漸停了下來，終於緩了口氣的睚眥又揮爪扯斷幾條剛剛抽過他的藤蔓，這才回身向負屓問道。

“對啊八弟，”畢方也附和道：“她既然把九妹和十弟救了回來，即使失去記憶，留在你們龍宮培養感情也好啊。”

“……”即使以負屓如今腦中一片混亂的狀況，也不由得看了那隻小鳳凰一眼——她怎麼就這麼熟絡地弟弟妹妹的叫起來了？

“雖然我也想……”“但那是不行的。”

負屓剛說半句，便被之前從天而降，自稱“女媧”的紅甲女子把話接上了。

哦，她好像還自稱“六道輪迴之主”來著。

雖然跟她不熟，但即使是看在她主動趕來救援九妹的份上，應對的態度也得好些。

由於龍鳳兩族皆不入那“輪迴”，所以負屓對她的職能僅有表面瞭解，似乎是負責將死掉的凡間生靈重新轉生，令它們保留基本的生存能力，而不是什麼都不會只能等死。

負屓在五哥狻猊那裡看到的情報中有這麼一句“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其含義就是龍鳳各自“生而知之”，但除此之外的生靈在出生時僅僅保留有類似“打洞”這樣的基本生存本領。

龍族有關她的情報，在以前只有“乘金車”、“與金烏關係好”、“似乎無法落地”這幾條，現在看來，不但是“天生道體”，還可以以“不接收”的名義強行阻止“存在”消亡。

“女媧”朝負屓看了看，得到他示意“你先請”之後才繼續說道：“如果想讓你們原本的‘弟弟妹妹’回來，就絕不能讓他們現在的身體中誕生新的意志，此時那‘準提道人’為軀體注入的只是‘虛假靈魂’，如果原本的‘麟好’和‘螭吻’回來，基本是毫無阻礙的，但如果和你們接觸太久，誕生了真正的龍子龍女靈魂，且不說原本的‘存在’無法歸來，對你們來說，選擇究竟留下哪一對弟妹也是個難事。”

“嘶——”睚眥呲牙。

“我的話，卻是從另外一方面考量的，”負屓接道：“既然我們的這位妹妹以犧牲自己的方式阻止了鯤鵬將紅雲吃掉——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她想必會認為自己已死，即使她的‘存在’透過某種方式可以重新迴歸，但也不會回到她自認已死的軀體中，反而是換了身份，留在那位‘準提道人’身邊的‘善財’、‘龍女’更有機會。”

“……”負屓講完之後，同“女媧”遠遠對視，他略驚奇地發現兩人的觀點雖然完全不同，但卻毫無衝突地完美解釋了這起事件。

她不會又是我的某個妹妹吧？得想辦法試探一下……負屓如此想道。

“哦，所以她究竟為什麼要去阻止你們的傻大個弟弟把紅雲吃掉？”畢方疑惑道。

“說誰的弟弟傻大個呢？！”睚眥怒道。

“你吼那麼大聲幹嘛！？”畢方吼了回去。

“……”睚眥竟然慫了。

他們大概是故意吵架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吧，負屓搖搖頭，揮動爪子和尾巴撥開周圍的若木根鬚，看向天上的“傻大個弟弟”。

只見那原本如鯨魚一般，藍背白肚的“鯤”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頭藍羽白腹的“鵬”，他用游泳的姿勢揮動著翅膀，毫無意外地遠遠一頭栽進了海里。

至於之前和他對峙的紅雲，仍然立在空中做若有所思狀，但他的身旁，卻莫名多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

莫非妹妹“回來”的這麼快？

負屓一甩尾巴準備騰空而起去近處看看那個小孩子，但卻感覺自己的尾巴被人捉住了，回頭看時，發現是一臉不好意思的“女媧”。

“這位龍八子，”“女媧”捉著他的尾巴尖，眼神遊移：“那個……我不會飛，能帶我一程嗎？”

天生道體不會飛？

不，等等，似乎麟好妹妹也不會，她們之間難道真的有什麼關係？

“叫聲兄長來聽聽？”負屓不知怎地脫口而出了這麼一句。

“……”“女媧”古怪地盯著他，似乎以為聽錯。

“當我沒說——”“哥哥。”

兩人同時開口，然後一起愣住。

“抱歉，因為舍妹也不會飛，所以才整日騎著螭吻，我一時想差，沒有佔你便宜的意思。”負屓解釋道。

“不，因為伏羲本就是女媧的兄長，我只是稍稍有些驚訝這個巧合而已。”“女媧”則說著負屓完全不理解的話語。

“總之，上來吧。”負屓轉頭，抖了抖尾巴，擺出一個形似座椅的弧度。

“謝謝哥哥~嘿咻~”“女媧”倒是沒什麼扭捏之色，大大方方又喚了一聲，側身坐了上去。

我當初就該多背背妹妹……負屓稍稍晃神，隨即把思緒拋開，以不會搖動尾巴的姿態騰空而起。

――――

由於共同的敵人燭龍已經被捉走，龍鳳兩族緊繃的氣氛稍稍鬆弛，各自對若木的樹冠和樹根進行探索。

那些被燭龍抽走的海坑也開始回灌，在鐘山島邊緣掀起沖天巨浪，但這種程度對龍族和海獸而言不值一提。

而目前仍保持著戒備姿態的，就只有站位鬆散，但在隱隱包圍著紅雲的那一批，畢竟他總歸是燭龍“召喚”出來的，即使他曾經試圖餵養鯤鵬也得警惕。

“很抱歉，父親，這次救援行動是兒子魯莽，以致弟弟妹妹遭遇厄難。”負屓馱著“女媧”升至半空，遇到了同元鳳一起圍觀那紅雲的祖龍以及其他兄弟，於是直接告罪道。

“唔……無妨，”祖龍看了看負屓，又望了望後面的睚眥和畢方：“原本的救援目標已經達成，而且，以那位‘準提道人’的本領，或許對麟好和螭吻來說還是個大機緣。”

“呵……”不遠處的元鳳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輕笑，在祖龍帶著點無奈看過去時才停下。

“總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定這紅雲的態度。”祖龍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負屓看向隨同祖龍而來的兄弟們，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關心、好奇、安慰、鼓勵，以及整齊劃一的“回去再和你算賬”，不由苦笑。

此時那禿頭的紅雲正呆立空中，翻著一雙死魚眼看著自己的雙手，一會握拳一會張開，似乎毫不設防，但以負屓的眼光來看，若有誰試圖對他不利，大約會被一拳打到新妹妹的六道輪迴裡去。

而即使是眼光不夠者，在看到紅雲身旁的女童時，為了避免成為下一個鯤鵬，也是不敢接近的。

那是一個大約三四歲，粉雕玉琢的小女童，身穿大紅色小裙子，腳下踩著褐色小皮靴，小手上正提著一把與之前麟好發射的那道彩光同款的三色巨劍，口中咿咿呀呀含混不清地威脅任何龍鳳不準接近。

她看起來有點像……不，算了，我不能每次看到可愛的小姑娘就以為她是自己妹妹……

負屓正在心裡反省，卻忽然看到剛剛鯤鵬墜入海底的位置上掀起沖天巨浪，之前掉落海中的鯤鵬以一種半鳥半魚的姿態猛然躍起，張開大口似乎準備把紅雲直接吞掉。

紅雲以沒什麼幹勁的眼神望了過去，而小女童則朝他撲來的方向舉起了三色長劍。

“快住口！”觀察到此種情形的人全都以各種理由叫出了這句話。

“【我將清除一切毒物，一切害物！】”

原本還在咿咿呀呀的小女孩忽然變得口齒清晰，發出了字正腔圓，響徹天地的洪亮之音。

不，那並非真正的聲音，龍八子敏銳地察覺到，那女童口中叫出的，仍然是模糊不清地咿咿呀呀，而發出那聲音應該是——

此音發出的同時，女童背後有無數金色光點匯聚，最終組成了一個眉眼模糊，完全由白霧構成，身形無比巨大的女子形象，這名白霧女子手上同樣舉著那柄巨劍，張口喝出那句內容古怪的話後，三色光劍一揮而下。

嗤——

女童手上細小的光劍自是對鯤鵬沒什麼作用，但那虛幻女子一揮之後，似鳥似魚的“龍十一子”便僵在半空。

見過“準提道人”如何炮製燭龍的人都以為女童也會依樣畫葫蘆把鯤鵬收入什麼容器時，那一直髮呆的“紅雲”動了。

他以一種即使以負屓的眼界都看不清的動作移動到被定住的鯤鵬頭頂，迅捷有力地一拳擊出。

“onepunch！”坐在紅龍尾巴上的“女媧”驚呼了一聲。

這句怪話的發音方式和之前的“stella”如出一轍，所以她果然也是我的妹——

負屓這心音尚未完整想完，便見鯤鵬以比他之前躍出水面時更加迅捷的速度墜回了海中，繼而激起了沖天巨浪。

“【我的名字是‘紅雲仙子’！】”那小女童揮舞著三色光劍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