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冷笑完,再大喝道:“帶苦主!”

“馬光進,你個天殺的!我家老頭子只是路過你的都督府門前,你便放開惡犬,將他活活撕咬致死!你還嫌他的血肉髒了你家門前的大路……你賠我家老頭子的命來!”

一個五十多歲、滿頭白髮的瘦弱老婆婆,被兵士們攙扶上來。

她死死盯著馬光進,哀哀怒嚎,生生就想要撲上去,啃掉馬光進的血肉。

“馬光進,你這個老畜生養了個豬狗不如的小畜生!我家女兒尚未及笄,只因你那小兒子在街頭看到,就被生生搶進你府……至死、還被扔至亂葬崗!

我去告狀。你卻與佘健宏那個狗東西沆瀣一氣,還將我的一條腿給生生打斷!

你、你……你們,也有今天!你們還我女兒命來、還我女兒命來!”

又一箇中年漢子一瘸一拐地被扶上來,指著馬光進,一吼心中的憋屈和憤懣。

之後,一個、一個的苦主被帶上來,一聲聲發自靈魂的宣洩和嘶吼,帶著長久的壓抑和悲憤,揭開了以馬光進為首的一樁樁罪案!

馬光進等人兀自不服,瘋狂地回辯、怒罵。

“爾等螻蟻、賤民,居然敢大逆不道、以民告官!

你們配嗎?你們看看自己配嗎?

放狗咬你們怎麼了?你們比本都督家的狗毛更金貴嗎?能成為我家狼犬的食物,都是你們積攢下的榮幸!

你們的女兒、媳婦、兒媳……

一樣、都一樣、統統都一樣,能服侍我馬家(佘)家的人,是給了她們臉了,你們就該叩頭謝恩,還敢來告、還敢來告,你們等著!

本都督(本官)告訴你們,這個狄映,什麼都不是,隨便你們告,他也不能將我們當眾斬首!

等我們到了陛下面前、申訴了冤情,陛下火眼金睛,定會讓我等官復原職,你們等著、你們這些螻蟻賤民們等著!”

狄映看著他們、聽著他們,眼角餘光看見、苦主們的腳步被嚇得有些退卻。

他捏緊想要打到馬光進等人臉上的拳頭,面上,笑容顯現。

牙齦,卻在暗咬。

“將這些人犯的嘴堵了!”

他下令讓兵士們脫下臭襪子去執行,自己則走回桌案前方。

下達了最後對這些人犯的判詞。

再道:“本官,已對這幾十名人犯做出了相應的判決。但是,讓大家夥兒失望了,我……還真的沒辦法將他們就地斬首。”

說著,眼見百姓們的情緒有些想爆走的架勢,狄映再猛地抬頭,用盡氣力將自己的聲音傳了出去。

“大家夥兒聽真嘍!接下來,本官會將這些人犯關押進囚籠、押運著前往大都城!”

說完,大手一揮,示意兵士們將人裝車、上籠。

在眾人的沉默聲中,狄映對著馬光進和佘健宏笑著,大聲說道:“感受一下螻蟻們的憤怒吧,相信你們很快就能體會到:什麼叫、來自百姓們的審判!”

眾民譁然。

旋即大悟。無數雙眼睛,頃刻間綻放出了無比耀眼的光亮。

人犯們則是在茫然之後,大恐、大駭。

隨著狄映一個轉身,在人犯們的驚懼之中,一場來自底層百姓們的“狂歡”——開始了!!!

耳聽沸騰之聲響起,狄映悄悄下去高臺,走進了街邊的一間小鋪。

對著裡面正坐立不安的孟楨堯夫婦,認真地問道:“楨堯,後悔還得及。你爹雖然參與了不少惡事,但有你的大功在前,本官仍可釋他一命,改為流放。你……確定不救嗎?”

沒有孟楨堯夫婦出的大力,這事絕對不會如此完滿解決。

他狄映,也絕計不能完完整整地站在這裡。

他願意還對方這個人情。

可是,孟楨堯搖頭了。

搖著頭回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狄大人您不該因私情而網開一面。我爹他做錯了,就該為他的錯誤付出代價。

我身為他的兒子,所作所為、不過是在替他彌補那些錯誤,卻不能為其頂罪。”

“楨堯,你迂腐矣。律法有溫度,不僅僅是對壞人的冰寒之度、更有對好人的溫暖力度。

你們夫妻二人為百姓們甘冒奇險、拯救幷州黎民無數,此功奇偉,只是保你父親活著,僅此而已。”

狄映知道,孟楨堯此番,真是揹負良多,卻又默默無聞、甘隱幕後。便語重心長地繼續勸說。

可孟楨堯還是搖頭。

他苦笑著道:“狄大人,忠孝自古難兩全。我若向您求懇,又置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們於何地呢?罷了,我們夫婦二人這便離去了。”

說著,抱拳行禮。

狄映側開半步。

再拍著他的肩膀道:“還有半月就是春闈,祝你金榜題名、一舉得中。國朝需要你這樣的好兒郎。”

孟楨堯點點頭,牽起妻子就要離去。

忽然,妻子亞妮甩開了他的手,迅速後退幾步,脖頸間,已有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

“亞妮,你要做什麼?”

孟楨堯和狄映同時大驚。前者幾欲撲上,就要奪下妻子手裡的匕首。

“別過來……”

亞妮手持寒刃,橫在自己的脖頸間,眼淚,忽然就像一顆顆珍珠般,滾滾而下。

“楨堯,對不起……

有件事,我壓在心頭很久、很久了,你讓我說完,你、你先別過來,聽我說完,可好……”

“不!亞妮你先放把刀放下,你要說的我都知道、都知道,你放下刀,別做傻事!”

孟楨堯一聽這個,立刻就出聲阻止,並試探著企圖靠近妻子。

亞妮聽到他說知道,眼神恍惚、又痛苦了一瞬。

手中卻用力。

脖頸間就有血珠滲出。

駭得孟楨堯一步都不敢再動。

他慢慢地伸出雙手,向著妻子,沉痛著道:“亞妮,你是我的妻子。我孟楨堯的結髮妻子。

你的來歷、身份、這些年你所承受的,我統統都不在乎。

我知道你都是被逼的,一切都不是你自願的,我根本就不會怪責與你。

你信我,無論是什麼時候、無論到了怎樣的田地,我與你,都會不離不棄,你信我,放下刀,過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