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懸了,上面哪能認識他?

也只有在事情發生後,該來的才會姍姍來遲。

一封莫名其妙的檢舉信,就能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幸好他在譯製片領域的卓越成就,可以永遠活在大螢幕上。

當時,他的好友陳丹青堅持只在墓碑上留下“邱嶽峰”三個字。

無需多作介紹,他的名字足以代表一生的成就。

“您不認識上面的人?”

“我?”胡嘯呵笑了一下:“我要認識,當年還能成牛鬼蛇神?”

“您當年也吃了不少苦吧?”

江山看著眼前樂觀的胡廠長,忍不住想起了老頑童黃永鈺。

也不知道《射鵰英雄傳》的書稿寄出來沒有?

“和老秋比,我那真不算吃苦,”

眼見已經走出了譯製廠的大門,可胡嘯仍沒有停下腳步。

於是,江山就陪著他繼續走。

“當時也是我命好,”胡嘯繼續說道:“正好需要翻譯內參片,老領導就趁機把我調回來組隊。”

“於是,您就組織了一隊牛鬼蛇神。”

“哈哈哈,”胡嘯踢了江山一腳:“當心給他們聽見揍你。”

“秋叔的個性要有您一半開朗就好了。”江山一直挺喜歡胡廠長的性格。

該罵就罵,該笑就笑。

“誰不想開朗啊,”揹著雙手的胡嘯,搖了搖頭:“事沒發生在自己身上,都體會不了,老秋這是在我們單位,要是換一個單位早給人擠兌死了。”

“也是,您這的人當時都差不多,”江山順著話聊道:“我聽說秋叔之前自殺過一次?”

“是兩次,幸虧她愛人盯得緊,每天都抱著小兒子來接他,”胡嘯忽然停下了腳步:“我說你小子今天怎麼對老秋的事那麼上心?”

“剛才不是在辦公室門口遇上了嘛,”江山趕緊解釋:“乍一看又老了。”

“是啊,”胡嘯點了點頭,向路邊一棟樓指了一下:“走,上我家認認門去。”

“現在?”

“其實今天你要不來,我還得辛苦跑伱家一趟。”胡嘯不由分說的拉著江山就走。

江山跟在一旁:“為什麼?”

“你二哥不是要結婚了嘛!”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

“呂曉親口說得還能假!”胡嘯瞪了江山一眼。

江山抓抓腦袋:“但,這跟我倆有什麼關係,您這房可真不小……”

已經立在胡嘯家門口的江山,忍不住誇了一句,關鍵地勢也不錯。

“小江你隨便坐,”胡嘯把他一人丟在客廳:“這房子啊……我最喜歡它三間朝南。”

大白天的家裡沒人,江山就一直站在客廳門口沒挪窩。

沒一會的功夫,胡嘯從裡屋拎著幾樣東西走了出來:“噎,不是讓你隨便坐嘛!”

江山怕麻煩:“不了,我不想換鞋了。”

“換什麼鞋,我家沒那麼講究。”

但它在江山眼裡可不是這樣。

就這客廳的一房擺設,看著就不便宜:“沒事,我站著就成。”

“那行,”胡嘯不再勉強了,一會他也要回單位去:“我這有兩瓶茅臺兩條中華,還有十幾張工業券,你拿回去給家裡辦事用。”

“您給我這些幹嘛?”江山此刻已經感動的不成樣了。

“又不是給你的,”胡嘯再次強調:“是給你父母的,知道結個婚要花多少工業券嗎?什麼都不懂。”

江山笑了:“我又沒結過婚。”

“你放心,”胡嘯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等你結婚的時候,我都給你置辦了!”

“好嘞,”江山一點也想見外:“我要得可不少!”

“趕緊給我走人,”胡嘯笑著向外趕人:“沒事多回來坐坐。”

“您別嫌我煩就成。”

江山的聲音消失在了樓道上。

當天晚上,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

江川在給小魚梳小辨,江山也在給小白梳小辮。

他發現,只有這樣時才能忍住煙癮。

“10月1日國慶節怎麼樣?”江爸不用忍,邊吸菸邊琢磨。

大家一起看向江河。

江河笑呵呵的點點頭:“行啊,我覺得都行。”

“10月份來得及嗎?”江媽開始盤算。

“還有半年呢?”江山插話道:“肯定來得及。”

“你這孩子懂什麼,”江媽算給他聽:“這三十八條腿的傢俱是好湊的?”

“很難買嗎?”

江爸瞄了老三一眼:“得拿著結婚證去傢俱店排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排上呢。”

說完,大家又一塊看向了江河。

江山一看二哥那表情,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樣都不懂。

“二哥,”江山提到了關鍵點:“看來你首先得把證給領了。”

一家人紛紛點頭,緊接著紛紛露出了笑臉。

“媽,”江川像才睡醒似的,樂滋滋的道:“我二哥要結婚了。”

江山也跟著眉開眼笑:“爸、媽、恭喜了。”

“呵呵呵,同喜同喜!”

江河默默低頭笑了一下:“那到底什麼時候結?”

“這兩天你們先把證給領了,”江媽果斷道:“然後趕緊想辦法買傢俱。”

“可我和小曉都不想要外面的傢俱。”

“嗯?你倆都商量到這了?”

這時,江河走進裡屋拿出了幾本雜誌。

看著日-本雜誌上的傢俱,屋裡的家屬瞬間就明白了。

江爸指了指雜誌:“你們喜歡這樣的?”

“小曉喜歡。”

“噢,”江爸和江媽互相看了看:“這可不好買吧。”

“要不乾脆請木工回來打一套?”

“也只能這樣了。”

“這都多少條腿?”江山伸著脖子數,五斗櫥、書桌倒還好:“那個梳妝檯我看夠嗆。”

“沒關係,”江河早想好了:“我可以畫個簡單點的。”

“……”江山覺得自己就多餘問:“二哥,既然你們都想好了,就照著你們的心意辦吧!”

江爸和江媽,也紛紛點頭:“對,你們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爸媽,”江山把早已準備好的錢,拿了出來:“這裡是兩千塊。”

江媽咂了下嘴,還是那句老話:“你的錢自己攢起來。”

“媽,”江山堅持道:“這是《潛伏》的稿費。”

“不是拿過了嗎?”

“譯製廠要買這篇的廣播劇版權,”江山提前找了個藉口。

一聽到這話,全家人笑得更歡了。

江山趕緊說道:“趁著二哥結婚,咱們把這幾間房都給粉刷一下吧!”

“好啊,”江河也有同樣的想法:“要住就一起住新的。”

“那,”江爸看了眼桌上的錢,又看了看江媽:“要說,咱家這房子也是該修修了。”

江媽抿著嘴點了點頭。

“好哦,”江川開心的拍起手來,就差原地起跳了。

這一會,坐在小板凳上的江小白也在眯眯笑,頭頂的沖天辨別提有多可愛了。

為期五天的展銷會,圓滿落幕。

皆大歡喜的結局,令戴副局和江海都能睡上了一個安穩覺。

安和街51號小院裡,江家人正忙著把所有的東西,都搬進新買的兩間房裡。

“這一搬多久才能回來,”李懷英拉著江媽的手,特別捨不得。

江媽同樣也是:“我們的屋快,修一修刷刷白就成。”

李懷英點點頭:“那是不用太久。”

“你瞎操什麼心,”李若誠在一旁勸道:“人家是搬去自己大兒子家住,幸福的很呢。”

就這樣,因為新房的原因。

江爸和江媽領著兩個小傢伙,暫時搬去了江海的住處。

而剩下的兄妹三人,這一會正分別住在江山新買的兩間房裡。

夜幕降臨時,雙手託著腦袋的江河,躺在小床上觀頂。

江山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繼續畫畫:“二哥,想什麼呢?笑成那樣。”

江河笑得更開了:“我給小曉買了不少好東西,在想她看見後開心的模樣。”

江山立刻回頭:“不會就是你在展覽會上買的那些東西吧?”

“就是那些,”最近的江河,嘴邊總是掛著笑:“不錯吧?”

“呵呵,”江山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你買什麼小曉姐都覺得好。”

四月末的浦江城,暖和的不成樣子。

好不容易趕到浦江文藝出版社的江山,立刻感覺到了一陣涼意:“這日頭,都快趕上夏天了。”

推開美術編輯部的門後,江山立刻招呼道:“你好,潘主編。”

“小江,”潘主編一臉驚喜,趕緊請他進來坐,但江山卻一直站在門口不挪步。

覺察到什麼的潘主編,陪他一塊走了出去:“小江同志,你是在創作上遇到困難了吧?”

“……”江山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還是《悲慘世界》連環畫那事。”

“哦,”與潘主編估計的差不多,當初江山答應的就很勉強:“沒關係,實在畫不了也不用太為難自己。”

“潘主編,”江山真正不想創作這書的原因是:“據我瞭解,這本書的畫稿已經有人完成了。”

當今這年代,一本書好幾個版本的事一點也不稀奇。

每家出版社都在聯絡不同的畫作者。

但,潘主編奇怪道:“《悲慘世界》已經出連環畫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這位作者的畫稿,去年被出版社編輯退回了。”

“畫得不好?”

“相當好,”江山強調道:“就是畫風有些與眾不同。”

他不等潘主編多想,趕緊勸道:“您可以先去看一眼,全都是現成的,拿到手立刻就能出版。”

說完,將大哥辛苦打聽來的聯絡地址交給了潘主編。

“小江啊小江,”潘主編看著手裡的地址,忍不住笑了:“我以後記住了,如果碰上你不願接受的創作任務,一定不會再勉強了。”

的確像他想得這樣,江山對創作《悲慘世界》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相反,有一位畫作者,正在為自己辛苦創作出來的作品,得不到編輯的認可而煩惱。

根據江山的瞭解,《悲慘世界》的畫作者無論是在70年代末,還是在90年代初的改版,都沒被看好過。

但他卻是我國第一位打破上畫下書體制的,連環畫創作者。

這一歷史性的創作,在當時卻收到了層層制約。

直到之後發行上市,才讓那些批評家看到了社會強大的包容性。

走出出版社的江山,全身輕鬆。

與其相反的是,剛開心了沒幾天的輕工局局長楊立,卻又是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此時拿著電話的他,正不停的用手帕擦著汗。

聽筒裡不斷傳出非常嚴肅的聲音:“目前燕京、天京等城市都出現了這種情況,你們浦江有沒有發現?”

楊局長閉了閉雙眼:“您說得這情況,我還真沒聽說過,應該……沒有吧。”

“我建議你趕緊去調查一下……”

“是是是,”楊局長繼續擦汗:“我一會、馬上就去打電話核實。”

“如果發現了問題,”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趕緊給我想辦法解決!”

隨後,就像他說得那樣。

楊局長一個接著一個給兩家日化廠,播去了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