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堅決否認,但江山知道胡嘯肯定會幫一把古錚錚的。

“您準備怎麼幫他?”江山很自然的問道。

“我準備先幫他安排一位……”

一不小心說順嘴的胡嘯,趕忙收住了話茬:“誰說我要幫他了?”

江山呵呵笑了起來:“您不幫誰幫?”

“誰愛幫誰幫去,”胡嘯兩眼一瞪:“反正跟我沒關係。”

“何必呢,明明已經在幫他想招了,還不肯承認。”

胡嘯沉默了一會:“燕京電視臺那邊的情況……你瞭解多少?”

“我瞭解的也不多,”江山如實說道:

“他們今年引進了一部連續劇叫《來自大西洋底的人》,是香江的邵氏影音幫忙譯製配音的。

等《鐵臂阿童木》的母帶到了後,估計就要成立配音組了。”

“嗯,”胡嘯抿了口茅臺:“《鐵臂阿童木》不少集吧?還是挺鍛鍊人的。”

“那邊向你們借人了?”

“那倒沒有,”胡嘯搖了搖頭:“不過之前打過電話,想讓我們幫著譯製連續劇。”

“被你給拒了?”

“這不明擺著的事嘛,我自己還想找倆幫手呢,哪還能往外借!”

“那古臺的《姿三四郎》總得幫吧!”

“唉,”胡嘯苦笑了一下:“古錚錚那個老滑頭,不但要我幫他配音,還想讓我幫他成立譯製組。”

“其實也是好事,”江山安慰道:“等他們都有了自己的譯製組,就不會來麻煩伱了。”

胡嘯白了江山一眼:“可不是嘛,到那時我們廠也不吃香了。”

“這是趨勢,”江山一針見血的指出:

“電視臺的時代終將到來,誰都攔不住的。一但到了那時,引進的電視劇根本就不是一個譯製組能忙得過來的。”

“就是說,他們還得來找我。”

“那是,您坐的可是頭把交椅啊!”

至少在接下來的十年裡,浦江譯製廠的活是幹不完的。

聊到這時,胡嘯又看了眼喝得滿臉通紅的畢克。

此時的江山,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您老往那看什麼呢?”

胡嘯湊近了江山道:“我準備把畢克借給浦江電視臺一段時間,《姿三四郎》那活就讓他去幹。”

“他可是大將啊,您捨得?”

“不然怎麼辦,”胡嘯掰起了手指頭:“從翻譯,到編寫翻譯劇本……然後對口型、配音導演,我們廠能獨立完成這套程式的沒幾個。”

除了導演楊白、剩下的也只有蘇秀和畢克了。

其實,畢克在後期也撇下了《姿三四郎》,後幾集的翻譯劇本換成了蘇秀去完成。

江山看了眼不遠處的邱嶽峰,小聲問道:“邱老師呢,怎麼不派他去,說起來咱們廠裡最能吃苦的還要數他呀!”

聽了江山的話後,胡嘯也看了眼邱嶽峰,壓底嗓音輕輕說道:

“老邱這段時間總是不在狀態,今年評了幾次先進工作者,我都給他報了上去,但上面……唯獨把他的名字劃掉了。”

江山聽得一愣,想起了二嫂呂曉的話:“我聽說譯製廠大多數同志都得到平反了……”

胡嘯知道他要問什麼,於是點點頭道:“就剩他一個了,估計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反正是越往後越難了。”

現在是79年的十月份。

年頭時,邱嶽峰因為混血的外型特徵,在電影《珊瑚島上的絲光》中扮演了一位外籍反派角色。

到現在,電影的拍攝工作已基本結束,只剩下後期的製作階段。

等到明年開春時,邱嶽峰會去問導演張紅梅一句話:屬於他的拍攝工作是不是已經完全結束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於第二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外人總覺得邱嶽峰的死是因為與妻子的一場爭吵。

但在江山看來,是他已經看不見任何活下去的希望了。

江山默默看著眼前的邱嶽峰,然後喃喃自語了起來:“還是得找點事給他做做。”

“嗯?”胡嘯一時沒聽清楚:“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

“還得找些他喜歡的事才行,”江山扣著桌面沉吟道:“邱老師好像也做過配音導演吧?”

“當然做過,他還挺喜歡琢磨這一行的,所以廠裡就沒他幹不了的活。”

江山抿嘴笑了一下:“包括做道具。”

胡嘯哈哈一笑:“你不提這茬,我都忘了。”

“您說,能不能讓他來導演《潛伏》的廣播劇?”

“怎麼不能?簡直不要太靈啊,”胡嘯拍了拍江山:“和譯製片比起來,中文有個屁難度。”

“是嗎?”江山大聲問向邱雪峰:“邱老師,胡廠長說中文的配音很簡單,您怎麼看?”

一直沒和旁人搭話的邱雪峰,先是一愣,然後亮出了他獨特的嗓音:“在我看來的確很簡單,即不要翻譯,也不用考慮對口型。”

只要是說到和譯製工作有關的話題,邱嶽峰立馬就有了精神。

一旁的童自榮也點點頭道:“直接拿著劇本表演就行了。”

“那還得把改編成劇本才行。”

一想起這事,江山就直皺眉,卻發現身邊的胡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怎麼?”江山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說得沒錯,”胡嘯笑道:“但《潛伏》的劇本,已經改編完成了。”

“當真?”

“我親自編寫得還能有假?”

江山怔怔的看著自己的老領導,沒想到對方真的在著手準備《潛伏》的廣播劇。

當時向胡嘯建議製作《潛伏》的廣播劇,江山是存著私心的。

畢竟自己的《潛伏》處於連載狀態的時候,《東方都市報》才只有5萬左右的發行量。

這個發行量,連不出名的文學雜誌都比不上,就更別提出版發行了。

即使之後加印了週末特刊,也只能在浦江當地聽個響。

要想掀起更高的熱度,除了找出版社出書,就是搬上電臺或電視了。

雖然與出書相比,廣播劇更有難度,但好在江山有熟人!

“胡廠長,”滿臉興奮的江山,悄聲說道:“要按我倆這關係,您可得給我安排最好的配音班子。”

“在你心裡。什麼樣的配音班子才是最好的?”

“就比如說是童老師和邱老師,他倆一開口,聽眾馬上就曉得是誰了。”

換句話說,江山得給自己的《潛伏》找一批大腕級的配音演員。

湊巧的是,胡嘯和他想到一塊去了:“《魂斷藍橋》的男主角羅依的聲音怎麼樣?”

江山雙眼一亮:“喬榛?”

正在吃燒麥的喬榛,包著嘴說道:“叫我幹嘛?”

胡嘯笑著指著他:“他來為餘則成配音怎麼樣?壓一調剛剛好!”

根據劇情,稍加變換自己的嗓音,對這些配音高手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江山響指一扣:“就這麼定了!”

“還有他,”胡嘯又指向了童自榮:“他來配李涯怎麼樣?”

童自榮似乎知道這事,這一會聽胡嘯說起後,直接掰下了兩隻螃蟹腿。

“相比李涯,我更想配謝若林。”

說完,他將兩隻金黃的蟹腿並排一放。

酒桌上的一圈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就算劉小慶和陳佩絲根本不清楚他們在說啥,也跟著一塊看向桌上的兩隻蟹腿。

“現……現在兩根金條放在這,”

童自榮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告訴我,累一根是高尚的,累一根是齷齪的。”

“啀呀~”江山拍了拍身上的雞皮疙瘩:“絕了,哪還有一點佐羅的味呀!”

胡嘯沒多做表態,只招了招手:“再來段李涯的。”

於是,童自榮轉臉看向了身旁的喬榛:“則成,來給搭把手吧。”

喬榛當即就舉起筷子,指著桌上的燒麥說道:“這個,這個錄音,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啊?”

童自榮的嘴角笑了一下:“不可否認的事實。”

就在他倆對話的檔口,幾雙筷子同時伸向了籠屜裡的燒麥。

喬榛瞥了眼四周的同事,又指著桌上的小籠包道:“它不會是假的嗎?”

童自榮也看向了小籠包:“當然不會,這種假誰也做不了,布林什維克也做不了,米國情報局也做不了。”

看著一雙雙筷子再次伸向小籠包,喬榛搖搖頭做了個掏口袋的動作。

童自榮立刻“掏槍”道:“別動!”

桌上的筷子,當即停在了半空。

喬榛迅速出筷,夾起了一隻小籠包,嘴裡卻還唸唸有詞:“我的鑰匙沒有板機。”

童自榮比他的速度更快,一隻包子已經放在了嘴邊,換了個場景:“同志這個詞,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了。”

這一會,無論他倆再說什麼,桌上的筷子都不會再停下來了。

再看江山,直接就聽傻了:“他們這是……已經把劇本背下來了?”

胡嘯笑著點點頭:“只是背了些比較有趣的片段,怎麼樣,不錯吧?”

“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太棒了!”

胡嘯擺了擺手,示意江山先別說話:“自榮,你還是先配李涯吧。”

“那謝若林誰來配?”

“再說吧!”

一直在埋頭吃菜的陳佩絲,聽見這話後忽然就站了起來。

“現……現在兩根金條放在這,”

他也指著桌上的蟹腿,模仿起了童自榮說話的語氣:“你告訴我,累……累一根是高尚的,累一根是齷齪的。”

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江山當場就愣住了。

然後,

啪……啪啪啪

身旁的胡嘯也抬起了雙手,和江山一塊,啪……

為眼前的陳佩絲鼓起了掌。

“佩絲,”江山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有興趣來譯製廠玩玩嗎?”

陳佩絲痛快的點點頭:“我就來配這姓謝的。”

“就這麼著!”

“那我呢?”劉小慶看著江山,急道:“我還沒配過音呢!”

對於劉小慶自告奮勇提出的要求,江山看向胡嘯笑了一下:“我一定給你找個好角色。”

有這二位的加入,他的《潛伏》廣播劇還怕招不來知名廣告商?

“老正興”飯館的大師傅手藝了得,幾樣特色菜式的口味好的沒話說。

這一會的婚宴,進入了最熱鬧的時候。

已經和譯製廠的同志坐在同一桌的陳佩絲和劉小慶,聊得越來越起勁了。

他們互相打聽著對方的工作方式,都特好奇對方是怎樣參與影視創作的。

胡嘯和江山,人手一支香菸,靜靜地的坐在一旁瞧熱鬧。

忽然,胡嘯指了指桌上的幸福可樂:“你去拍電影是為了這個吧?”

“您注意到了,”江山趕緊打聽道:“很明顯嗎?”

“呵,”胡嘯心想,他果然沒猜錯:“我就沒見有哪部電影,能把一瓶汽水拍得如此清楚!”

從坐在遊船上的劉小慶,到公園裡遊客手上的可樂……就連男主角家的飯桌上,都能見到幸福可樂的影子。

起先,胡嘯還沒往深處想。

直到鏡頭裡出現了在新華書店買書的顧客江山,他才意識到出現在《瞧這一家子》裡的幸福可樂,絕對不是什麼巧合。

“要不說姜還老的辣,”江山極力誇道:“不是我誇您,能一眼瞧出廣告的人絕對沒幾個。”

“那是!”

“您瞧著不生硬吧?”

“特別自然,”胡嘯笑著看了眼對方:“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你是幹這行的,我也看不出來。”

對於來到這個年代後,第一次在電影裡植入廣告,江山的心裡還是挺沒底的。

那真是既怕觀眾沒看見,又怕觀眾看得太深。

這一會的胡嘯,不知為何忽然笑了起來:

“小江,跟你說件有意思的事,前段時間畢克去美影廠配了一部動畫片叫《奇怪的球賽》。”

“《奇怪的球賽》?也是動畫片?”

在江山的印象裡,對這部動畫片好像沒什麼印象。

“很快你就能看見了。”胡嘯繼續說道:“知道為什麼說它有意思嗎?”

江山眼瞧著胡嘯樂得那樣,特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畢克和美影廠的編劇聊了一會,得知這部動畫片其實是有現實背景的。”

“哦?”

“69年的珍-寶島衝突期間,蘇-聯和捷-克-斯洛伐克之間展開了一場冰球賽。

捷-克-斯洛伐克當時對蘇-聯的怨氣很大,比賽期間直接喊出了支援我國的口號。

甚至與蘇-聯運動員爆發了衝突。”

“還有這事?”

“這可不是我說的,”胡嘯一再強調:“是美影廠的編劇說的。”

江山笑了:“然後呢?”

“然後就有這部動畫片了唄,諷刺動畫片!”

“明白了,”江山還是沒明白:“您說的有意思,指的就是這個?”

“你接著聽我說呀,”胡嘯繼續說道:“我當時去看配音效果時,發現這部動畫片裡出現了日-本的商品廣告?”

“什麼?”江山明顯吃了一驚:“您沒看錯?”

“我是誰呀,”胡嘯就地取材道:“《瞧這一家子》裡的廣告,不也是讓我給看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