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不是被押來的,因為錦衣衛沒在徐家的藏書樓裡查到他的罪證。

董其昌只是和其他士民一起來這裡看熱鬧而已。

所以,董其昌現在只能算是自首。

不過,和董其昌一起來計程車紳們倒是沒想到,董其昌會在這時果斷站出來自首。

朱翊鈞也很愕然。

要知道。

董其昌的才名在整個江南的確不低,在繪畫上更是一絕。

哪怕現在還不是他個人的巔峰狀態,但他也已經在江南久負盛名。

也正因為董其昌已經頗有才名,再加上他對新政不是很支援,也就不願意參與改革,便選擇辭官回了江南。

所以,這一世的董其昌已經歸於鄉里。

不過,在看見王世貞選擇受宮刑而被朱翊鈞承諾會讓他做司禮監秉筆後,董其昌在追求權力上的野心也被激發了,也就在這時主動站了出來。

很明顯,相比於才名與美色,董其昌也更喜歡權力。

沒辦法,前兩者,他都嘗過了。

可以說,以他的地位,前兩者他不但嘗過還都嘗膩了。

惟獨權力。

參與到帝國權力核心層的機會,才是他還沒嚐到的,也是他無論畫多好的畫都實現不了的。

“你怎麼抹黑的?”

朱翊鈞問道。

董其昌回道:“臣畫了抹黑先太師的畫。”

朱翊鈞猛地站了起來。

董其昌慌忙跪了下來:“陛下息怒,臣一時糊塗。”

“那你就帶著錦衣衛去抄你的畫,然後再來找黃勳,朕將來會讓你去司禮監任隨堂太監,你是夠資格由朕親自監管的。”

朱翊鈞說道。

董其昌忙喜形於色道:“陛下仁德如天,臣感激不盡!”

朱翊鈞則在這時看向徐佳,然後把手一揮:

“行刑!”

於是。

徐佳嘴裡的東西就被拔了出來,然後刀也在他身上割了起來。

“啊!”

很快,徐佳就慘叫了起來。

“陛下饒命啊!”

“臣知錯了!不敢說自己漢人才是夷!”

朱翊鈞則在慘叫聲中離開了這裡,回了申宅。

而朱翊鈞一回到申宅,就對承旨官焦竑吩咐說:

“擬旨給錦衣衛、各撫按鎮臣、府州縣官,凡著胡夷之服且習胡夷之風者,皆按通夷罪處置,處以極刑;”

“當今天下當為大一統之文明,何必要於文化上面有異類相存,而使將來有文化之爭,使得天下人互相殘殺乎?”

焦竑拱手稱是。

而焦竑在擬了這樣的旨後,就找到了葉向高,與之飲起酒來,且一時不由得因酒意上來而憤然道:

“王弇州、董華亭枉負盛名!尤其是董華亭,為進司禮監不惜自首,這無疑會讓陛下更加鄙夷我江南文人!”

“在這兩人如此做以前,陛下也是鄙夷江南文人的。”

“不過鄙夷歸鄙夷,陛下也沒有真要摧毀江南文教的意思,王、董等選擇在御前接受改造也是好事。”

葉向高笑著回答後,就又問著焦竑:“公總不會真擔心他們會成為王振之流吧?”

焦竑頷首:“正有此慮。”

“不會的。”

“王、董二公,哪有這樣的膽子?”

“他們錯以為才華高就能在權力場上風生水起,無異於異想天開!”

“陛下讓他們入司禮監,沒準只打算讓他們當個籠子裡的吉祥鳥,只負責叫一叫,而實現漸漸不再靠太監輔政的格局。”

“畢竟,陛下已將我們這些軍籍子弟變成了給他抬御座的人,已經不需要太監了。”

葉向高笑著說道。

焦竑道:“真羨慕你們這些軍戶出身的。”

“以前你們可不羨慕。”

葉向高笑著回了一句。

焦竑無奈一笑。

而在焦竑與葉向高飲酒時,朱翊鈞要嚴查崇胡夷之風著胡夷之服而倒行逆施的旨意也在往各級官府傳達。

很快,蘇州一帶的官僚兵丁們就先行動起來。

“你們幹什麼!”

“我著和服怎麼了,我留辮子怎麼了!你們連這倒要管?”

“你們放開我!”

……

一時,好些個追求另類的子弟被抓。

不少更是因為反抗而當場被處死。

然而,如今朱翊鈞乃君威甚重,廣得民心,這些子弟的父母長輩也不敢多言,只垂淚請罪。

也正因為,朱翊鈞下了嚴旨,這股歪風邪氣才被徹底消滅。

無人敢倒行逆施。

朱翊鈞對此很滿意。

他志在文明統一,自然不會允許有異類文化存在。

儘管他可以接受在思想上與自然科學理論上乃至社會科學理論上有不同於他的見解,但他也不能容忍,誰破壞他文化上的大一統理想。

其實。

不少士大夫也是很傳統保守的,也很支援朱翊鈞這樣做。

所以倒也沒有誰抗議。

而這個時代,也沒有哪個國敢責備朱翊鈞這樣做的不對。

“朕無意摧毀江南多姿多彩的文教,只要是在中華文明的大框架下,不指鹿為馬,隨你們怎麼展現自己的價值。”

“復古也好,編新也罷,陸王程朱,皆可共存!”

“為何可以共存,申師傅已在昔日他主張朱王並存的奏疏裡寫的明白,你們可以去看看。”

朱翊鈞這天在王世貞正式換上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官服,戴上三山帽後,就對王世貞說起了自己對江南文教的看法。

朱翊鈞清除了一些不合自己意的糟粕,也表現了自己帝王的威權,接下來,他自然就要示一下恩,以鼓勵更多人參與文化事業了。

畢竟眼下蒸汽工業革命已經開啟,文化產業和服務產業將是吸收大量過剩人口就業的主要渠道。

朱翊鈞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真的要打壓文化產業。

所以,朱翊鈞也就對王世貞這麼說了起來,且問道:“朕聽聞有個叫範欽的致仕官員在其浙江老家建了一藏書樓,名為天一閣,藏書頗豐,可有這回事?”

這時,大學士沈一貫在一旁言道:“回陛下,範老正是臣同鄉,他的確有一藏書樓名為天一閣,藏書的確頗豐。”

“朕是鼓勵天下人多集圖書的,使圖書事業更加發達的。”

“畢竟這是利於民智開啟的。”

“民要啟智,圖書很重要,傳朕旨意,為旌表範氏藏書之功,封范家家主為翰林院侍書官。”

朱翊鈞因為范家藏書頗豐,授予官職,算是示恩,也是讓范家可以因為獲得一官身,而更好地保護自家藏書,以及蒐集藏書。

畢竟在官本位的大明,沒有官身,很多事其實都沒那麼好做的。

當然,朱翊鈞這樣做更多的原因還是要興盛文教的意思。

正因為此,朱翊鈞可不滿足於只給天一閣的主人一個正九品翰林院閒官,他還打算做更多的事。

“朕還聽說,這天一閣的藏書,不準人進入翻閱,可是有這回事?”

因沈一貫說範欽是他同鄉,朱翊鈞接著便就又問起沈一貫來。

沈一貫回道:“回陛下,正有此事,天一閣管理嚴格,連其族中人都不能隨便進入。”

朱翊鈞聽後道:“雖說是他的家規如此,但圖書不示於人,開啟民智的價值就沒有了,那樣藏書的意義何在?”

“再給范家去旨,讓他們進獻外面所沒有的珍本於朝廷,由朝廷組織人編寫抄錄,以增這類圖書存量,為避免珍本轉移途中出現差錯,可以進獻抄本,留原本在閣。”

朱翊鈞說著又道:“另外,曉諭天下,為鼓勵天下士民進獻圖書,不拘內容,即便有不當之處,不會處置獻書者,凡獻書豐厚者,亦如天一閣例,可授官職,使其戴冠藏書。”

“遵旨!”

沈一貫見此,知道天子是真心要興盛文教,非是打壓文教產業的發展,便道:“啟奏陛下,臣以為,既然諭令天下藏書之家獻書於國,不如就此機會,再編大典!蓋因《永樂大典》和陛下昔日下旨籌備的續編《永樂大典》,並不便於通查,不如再編一類書,當名為《萬曆大典》,何況值此國大民驕之盛世,正是修書以彰文治之世。”

“有理!”

“那便下旨籌備此項工程,廣募才華卓越者之人,參與纂修。”

“也省得天下文人們太閒,除了傷春悲秋,竟不能社稷蒼生做些事。”

朱翊鈞答應了沈一貫的請求。

現在的大明的確不差錢,更不缺文人,還不缺各類新出的書籍,故而正適合做這樣的工程。

大搞基建、促進就業、利於國家長治久安,不僅僅是指交通、水利這些工程才算基建。

文化上,組織大量文人對中華文明繼續大的輯錄與整理,以達到儲存與發揚相關文明基因的目的,也算得上是基建工程的。

但朱翊鈞不滿足於此。

他大興文教還有要開啟民智的意思。

所以,朱翊鈞這時就繼續說道:

“在令天下人廣獻圖書後,用來編《萬曆大典》還不夠,還要在各省各府州縣增設公共圖書館,以及兩京也要設國家圖書館,將天下各類書籍抄錄刻印出多套來,存放在各大公共圖書館,供天下士民查閱;凡本族納稅良戶皆可憑戶帖進入這樣的圖書館,以利民眾看到更多的書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