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包不住火。

關內許多權貴官紳不久後也知道了覺昌安、塔克世、努爾哈赤等建州左衛貴族被遼東李氏血洗,乃至遼東李氏府上的文士也被血洗的事。

“你說什麼,蘭陽先生和青河先生被寧遠侯以通夷為名誅殺了?”

南京禮部左侍郎陸光祖這時就從南京給事中馮景隆這裡知道了此事。

馮景隆沉著臉點首:“還有投在他府上為奴的原建州左衛都指揮使覺昌安一族,也被他李家清洗了!”

“寧遠侯還真是忠良之臣啊!”

陸光祖強笑著說了起來,只是手裡的倭扇被他捏得越來越緊。

“沒錯,真正是忠良的很!想必也是因為陛下對他並無猜忌之心,而不惜為此殺給諫張公之故。”

馮景隆道。

陸光祖冷笑起來:“忠臣好啊!”

啪!

陸光祖突然把倭扇拍在桌上,一臉嚴肅地說:“只是也太忠了!如此一來,建州左衛和建州右衛都沒了,建州三衛就只剩下一個建州衛,遼東的改制更容易了!”

“您說的沒錯。”

馮景隆回道。

陸光祖沉下了臉,道:“寧遠侯這樣嗜殺,會遭天譴的!”

馮景隆頷首。

陸光祖忽然又問:“京裡來訊息了嗎?”

馮景隆道:“來了,統兵的是梁真定(梁夢龍)。”

陸光祖聽後沒再說什麼。

馮景隆接著又說:“另外,王太倉也已南下巡視海貿。”

陸光祖依舊沒再說什麼。

王錫爵的確已開始奉旨出京巡視海貿。

而他第一個要去的就是濠鏡。

他將會同兩廣總督一起解決濠鏡的佛郎機人問題,收回其自治權,確定如何在將來設立正規的外國人來華通商與居住制度。

這是朱翊鈞特別交待王錫爵要做的。

若不是因為濠鏡的佛郎機人,也就是葡萄牙人,現在是透過的合法程式在澳門獲得了自治權與居住權,且也在給明廷繳納稅收,而用一種和平的方式步步為營地奪取澳門,朱翊鈞早就令大軍圍剿。

但為了讓西夷明白老老實實而注重禮儀地和大明朝廷接觸洽談相關事宜,比粗暴的直接入侵會更能得到大明朝廷的友好對待,朱翊鈞也就沒有直接選擇用軍隊直接暴力驅趕。

當然。

王錫爵巡視海貿只是內政方面的事,倒沒有引起多少人關注。

而軍務方面的滅緬之事,倒是在轟轟烈烈地進行著。

也讓更多的人注意著。

……

南都。

作為裝徵緬之用的三十萬石糧食與二十萬石草料的大船和大糧倉,此時都出現了城外河上。

而這些大船和糧倉也都打著南京兵部的燈籠,由從異地浙江調來的兵看護著,似乎只是要運去浙江。

而時維萬曆十一年六月。

在火日照耀下。

整個南都彷彿被烈火炙烤著一般。

這些大船和糧倉也彷彿下一刻就要被點燃一般。

守船的軍士們,也都沒在船上站一會兒,就全身溼透如剛從河水裡出來一般。

秦淮河上,也全都是搖扇吃木蓮凍的人。

陸光祖也只著白衫在秦淮河畔的一私園綠蔭裡,與南京工科給事中馮景隆對弈,以消長晝。

馮景隆剛下了一棋,就問著陸光祖:“前些日子,南本兵殷歙縣(殷正茂)運了好些財物回鄉,想必他是有意致仕,公覺得在下當參他一本嗎?”

陸光祖道:“時下陛下對老臣多有寬容體恤之意,給諫就還是暫且放下直言之心為妥!”

“他定是賣官鬻爵了!不然,不會在南京兵部尚書任上,往其老家運這麼多銀子回去,此等貪吏,不揭其罪狀,對不起報國之心!”

馮景隆道。

陸光祖笑著說:“還是等大火起後,給諫再借天意執言吧。”

馮景隆聽後點首:“也好!”

這時。

城外河上,滾燙的船板上,看押船艙的浙地軍士剛取出火鐮準備燒水煮魚,突然他的船艙內就勐地竄起大火來,沒多久就吞噬了整艘糧船。

“南兵的糧船走水了!”

很快,就有人把這訊息傳到了秦淮河。

秦淮河岸的官紳士子乃至倡優粉頭們紛紛立船立攔觀望,俄然就見濃煙已從城內襲來,如一大團烏雲。

“果然著了!”

同在這裡的工科給事中馮景隆對陸光祖笑著說了起來。

陸光祖跟著笑著說:“該有人發號令去把糧倉裡未裝船的糧食也燒了。”

馮景隆點首,隨即指著南都三山門方向:“公請看!”

陸光祖看了過去,隨即就見一道紅色煙火竄入了藍天。

“走,我們也乘船出去看看,看看大火!”

陸光祖說著就與馮景隆乘船出城,然後就來到城外一處臨江高處,看著一大批執火銃與提火油的兵士從城外民房內衝了出來,且朝糧倉衝了過去。

其中,執火銃的兵士直接朝守糧倉的浙兵開了槍,當場擊斃了守在糧倉大門處的浙兵,且衝了過去。

與此同時,提火油的兵士也衝了進去,且開始往糧倉上潑火油,明顯是想在大批浙兵趕來之前,準備點燃糧倉。

“待這些糧船糧倉都燒為灰盡,看他們還如何滅緬。”

陸光祖看著這一幕笑著說道。

“到時候我就上疏說,此為天火!是上天示警,當停止大規模徵緬!”

馮景隆言道。

陸光祖則在這時說道:“這些倭人燒完出來,一定要處理乾淨!”

“放心吧。”

“我們的人早就準備好了,保證在巡檢司和浙兵趕來之前,全部消滅。”

馮景隆言道。

而這時,陸光祖卻看見糧倉內突然出現了大批浙兵,而且這些浙兵中的弓箭手明顯早就準備好,在這些倭人一衝進來時,就予以了反擊。

倭人因寡不敵眾,也就被俘虜了不少。

陸光祖沉下臉來。

“糧倉裡不是糧食!”

“居然是人!”

馮景隆這時也頗為詫異地對陸光祖說了起來。

陸光祖這時也看向了河邊的糧船,俄然就見有船在被燒得翻到時倒出的居然是大量泥沙!

陸光祖臉色越發難看,半晌後才問馮景隆:“你剛才說,殷歙縣前些日子運了大量財物回鄉?”

“沒錯!”

“據我認識的人說,光搬運的民夫,他殷家都徵募了上萬名,僱的民船都上千艘,裝財貨的箱子都很大,而且這些大箱子上船前還被檢查一遍才盯牢,據搬運的民夫說,裡面都是銀子!”

馮景隆道。

“中計了!”

“肯定是箱子上面鋪銀子,下面裝糧食!”

“且他壓根就沒打算用官船官軍運糧,而是把運費用做臨時僱傭民夫民船的花銷了!”

“如此,還能節省運耗,畢竟江南無地無產之民多,花銷肯定比讓需要給足賞銀才肯辛苦運糧的漕運官軍運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