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對於戚繼光的說法表示贊同,故而頷首。

而且,朱翊鈞也很是直接言道:“改制能成功,諸卿居功至偉,朕會記住,天下人也會記住,後人也會記住。”

“臣等慚愧!”

申時行、戚繼光等忙回了一句。

朱翊鈞則繼續說道:“呂宋已復,還順帶抄沒了許多豪族,想必本朝又能推行一些新的惠民善政。”

朱翊鈞這麼一說,申時行、戚繼光、王錫爵、王遴、羅萬化等執政公卿皆直起腰來,滿臉昂然之意。

惠民這種善政,稍微有點經世濟民理想的大臣都是很願意看見這類政策透過自己得以實現的。

畢竟,按照聖人道理,讀書人是應該造福天下百姓為己任的。

申時行這時先抖擻起身奏道:“啟奏陛下,臣等於政事堂合議後認為,推行善政,賑濟不如免稅免役,賑濟易使官僚上下其手,騰挪轉移,總之使上各種手段使聖恩難及小民,不如免稅免役來得簡便,只要上面減少對民利的收取,下面官僚就難有理由克削小民。”

“所以,在呂宋收復後,根據呂宋收復增加的稅賦與貿易收入,以及開礦預估增加的認購劵之利,我們提議可推行永免天下徭役之政。”

“如此,可以進一步解小民之困,且促進工商,而減少小民因為要徭役之負而不得不依附豪右的情況,進而抑制兼併;”

“而如果陛下無意免徭役,可以盡免江南所加重賦與金花銀,眼下天下各地,唯江南所承賦稅不均。”

朱翊鈞想了想道:“呂宋能收復,功在百姓,若非天下百姓願意站在朝廷這邊支援新禮,乃至敢於和舊派奸臣鬧事,敢於揭發,乃至透過購買認購劵的方式支援朝廷,也不會有今日的大勝,何況,大勝的背後本身就是無數百姓子弟入伍於戰場拼殺,或者於工廠造船造器械得來的。”

說到這裡,朱翊鈞道:“故新的善政當普惠天下民,所以就永免天下徭役吧!”

“這樣,江南小民也能享受的實惠,尤其是江南大多數以務工為生的無地百姓,可以不用再繳納丁銀,而能減少用工成本。”

“至於減免江南重賦和金花銀的事,以後再說!都說江南寸土寸金,故江南有地者,想來也不急著靠減賦脫困。”

“陛下說的是。”

“永免天下徭役,已足可以彪炳千秋,而使陛下有遠超三代之德。”

“臣等何其有幸,得逢此盛世。”

申時行這時說了起來。

“臣附議!”

“若非陛下,這種善政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不過,陛下,徭役可免,一但重建起來就難了,恐朝廷將來一旦不能透過對外開發取利養軍養官,而對內也未能善加治理的話,只怕想再徵徭役就會被天下人視為苛政,乃至處處烽煙。”

戚繼光這時倒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朱翊鈞道:“朕相信,後面的閣臣公卿會比你們更優秀,也就能找到新的富國之道,如果不如你們,那就沒必要執政了,退位讓賢!”

“且無論如何,至少這一世或者有幾世的百姓享受過不用受徭役苦的盛世,而如此後人至少也能知道我們這一代人是值得被他們銘記的,只是要做好記錄。”

“陛下聖明!”

這時,王錫爵拱手回了一句,且道:“故臣請立碑記此事。”

“準!”

“在侍御司立碑記此事。”

朱翊鈞笑著回道。

“元輔,這下你們內閣壓力就大了。”

而在散朝後,戚繼光就對申時行等內閣大學士笑著說起閒話來。

要知道,萬曆朝的善政太多了。

先是一開始的清丈田畝,讓許多小民肩膀上少了許多被虛空加上來的許多賦稅,後來又永停清軍,乃至免陝西、山西的徭役,以及山東、河南、鳳陽、京師這些地方的馬價銀和草料銀以及山東班軍制度。

所以,到現在,國家大富後,還要推行惠民的制度,以表示朝廷真的在按照惠民為綱來治國的話,就只有永免天下徭役和革除江南重賦這些了。

本來執政公卿們永免天下徭役,其實不是很想提出來的,但他們之所以還一致同意,奏於御前,其實是知道皇帝肯定更喜歡這個,因為這個更容易彰顯聖德,能讓本朝內政成績,在將來的史書上留下輝煌的一筆。

只不過,他們還是提了個免江南重賦與金花銀的提案,而希望皇帝會選這個小的,對天下士民意思一下就行。

而且免江南重賦與金花銀是獨惠江南,江南文人最多,自然也會讓皇帝得到很好的名聲。

這也就相當於舍相對更少的利於民,換取同樣很大的名聲。

但朱翊鈞到底是個重實惠的,不想搞這些虛的,也真的更喜歡把善政的高度拔高到更高的地步,讓以後的聖君想超越他不得不給出更大的實惠,甚至可能需要直接建立更好的福利保障制度才行。

這樣一來。

如戚繼光所言,朱翊鈞這一朝的內閣壓力自然也就相當大。

因為現在永免天下徭役,是建立在對內經濟發展與對外開發足夠撐得起這一項善政基礎上的。

也就是說,內閣首輔申時行和天下負責內政的官僚們,要真的能透過抄家得到的資財與呂宋,使得國家的穩定不因永免天下徭役而受影響。

至少在自己任職期內得做到。

這就需要內閣的官僚們執政能力真的很強,既能讓內部生產力得到大發展,也能對外取得大量利益。

所以,戚繼光才對申時行說內閣壓力大。

申時行笑道:“內閣壓力大,樞密院何嘗壓力不大?反正,武將要是貪生怕死,有勇無謀,乃至只知喝兵血、搶民財,影響了國家對外開發的大政,內閣是不依的。”

“豈敢懈怠!”

“凡是預則立,不預則廢。”

“真要準備免徭役,有如此聖君當朝,至少這一世,是能做到的。”

戚繼光笑著回道。

申時行則望了望藍天,道:“是啊,萬曆朝的盛世就該如此輝煌,即便不一定絕今,也要曠古!”

永免天下徭役的詔旨一經發布,的確引起了千層浪。

舉國稱好。

因為這項善政是利於各個階層的。

家裡人丁如雲的大地主們自然少交了一大筆的丁銀。

中下層地主更不用說,不用交丁銀,也是很實惠的,無疑可以讓他們有多餘的錢去做工商類和教育類的投資。

普通百姓也不必說,不用交丁銀,也少了一大筆負擔,而極度貧困者更不用因為地主可以幫忙交丁銀而投身為奴,也就少了與豪右的人身依附關係,而可以成為自由民,進而可以促進工人和市民階層壯大,同時也能刺激內需,使得國內市場進一步壯大。

國內百姓消費需求增大,對工業化的出現也無疑是有正向刺激作用的,更多的工廠會主動加大研發,提升生產力。

所以,各個階層都很高興。

但也因此,讓許多舊黨的人在高興之餘,感到沮喪。

已落髮為僧的顧憲成在從張鯨和錢一本、顧允成這裡,知道了這事後,就很是難以接受地問道:“真的是永免天下徭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