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貴這裡在大勝著力兔後,就也繼續向西挺進,沿途收復河套弘治朝所棄的諸多舊衛所。

著力兔因此被追趕的非常狼狽,而他在逃到一處臨水的草原地休憩時,還不禁很是悲愴地對臺吉莊禿賴說:

“本以為,這次曹子登和哱拜奉慶王起兵是一個復興我大元的機會,誰知我們卻先敗了!”

“明軍固然狡猾,但也跟我們元人自己不齊心有關,如果土默特部跟我們一條心,他麻貴根本就進不了前套,何況追擊到這裡來。”

莊禿賴這時跟著說了一句。

著力兔苦笑著說:“土默特內部尚且不齊心,何況整個大元呢?”

著力兔說著就站起身來,看向南方越發蔥鬱的草地與草地今天迎風飄揚的麥浪,道:

“現在想想,他大明皇帝朱翊鈞要推行新禮也不是不對,他們漢人如果也跟我們元人一樣,只想奴役族人,為一己之私而寧讓內部互相傾軋,根本不可能出現如今這樣可以興幾次大徵而不窮國的國力!”

“光是從這次七萬人出塞作戰,各個不畏死情況看,這背後都不知道是多高的賞銀和撫卹銀在作保障。”

“明國皇帝朱翊鈞在堅持改制,甚至堅持推行新禮後,明軍不但沒像之前的漢人遇安而衰一樣,比以前弱,反因此比以前更強了。”

著力兔接著又說了一句。

莊禿賴頷首。

河套一帶,既有放牧的大片草原,也有大量的沃野良田,故是畜牧區與農耕區結合的地方。

蒙古諸部在佔據這裡後,也不僅僅是發展畜牧業,而是兼營農業,且還招募許多漢人來這裡屯墾。

這種屯墾區被蒙古人稱作為板升。

所以,著力兔現在也就能看見一些麥田。

“明軍!”

“明軍來啦!”

而在著力兔感嘆明軍,著力兔身邊的騎兵驚慌起來,且大喊個不停。

著力兔忙回頭一看,俄然就見有上千騎明軍正沿河追來,且已從兩翼開始加速,而慌得也忙上了馬。

莊禿賴這時也忙上了馬,罵道:“該死!這些明軍怎麼陰魂不散,還再追我們!”

“這說明其主力也在繼續往西挺進,人家麻貴想要的是整個河套,不是隻為了擊敗我們!莊禿賴,你帶三百騎去阻擋他們,不然我們都逃不掉!”

著力兔這時一邊調轉馬頭一邊對莊禿賴說了起來。

莊禿賴沒有猶豫,答應了一聲“好”後,就開始往著力兔的反方向調轉馬頭。

“記住!撤離的話,不要再沿著河流撤了,這些明軍是沿著河流追過來的。”

著力兔接著又囑咐了一句。

莊禿賴道:“不沿著河流,人畜怎麼用水?”

“你還沒看出來,狡猾的明軍,已經很清楚這裡河流的分佈,你是想渴死,還是想被明軍抓後凌辱而死?”

著力兔說著就先鞭抽馬腹而去。

“我明白了!”

莊禿賴也回了一句,然後帶著三百騎兵,主動朝追來的明軍迎戰而去。

一個衝鋒過後,莊禿賴就只剩下一百來騎。

但就在這時,後面又有明軍騎兵出現,且都下了馬,把他和他的騎兵圍在了中間,還將馬上用的追風大銃取了下來,成排對準了莊禿賴和他的騎兵。

莊禿賴見此一幕,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只得加速衝了過來,且同時在嘴裡喊道:“被長生天保佑的黃金家族萬歲!”

砰砰!

莊禿賴剛喊完沒多久,成排的鉛彈就從白煙裡射了過來,而當場將他的身子打出好幾個大洞來。

莊禿賴因而倒下了馬,口裡也開始吐著鮮血,然後不甘地看見,一排排明軍正跨上戰馬,且騎著馬朝他踏了來。

很快。

在一明軍騎兵的鐵蹄出現在他視野裡後,他就閉上了眼,且知道自己大元的騎兵再也站不起來了。

京師。

眼見著十月將至,紫禁城黃花正盛,曉起時已常見寒煙鎖城之景。

朱翊鈞也將晨起之時往後拖了一炷香的時間,同時縮短了午休時間,倒也因此沒有讓政務不能及時處理。

因西北軍事正酣、西南軍事也還未結束,呂宋還在持續大開發,他也不敢偷閒,而不得不很多時候都在認真關注國事。

“胡畏中華者,火器也!”

“對待北虜,火器要一直進步才好,不僅僅是步軍,馬軍也得讓火器在騎戰方面有更大的進步,所以,伱們將作寺造的自生火銃,既然能讓騎兵更好地在馬上用火器殺敵,那無疑是能對國朝將來在北邊的擴張和開發是有很大幫助的,朕希望,將來我大明的騎兵能在北邊地域,靠一壺酒一把銃,橫掃整個草原,乃至把漢風帶到遙遠的烏拉爾山以東!”

朱翊鈞甚至還在閒暇時,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在了科學技術的研發上。

畢竟這是第一生產力。

無論是內修還是外擴,擁有了最先進的技藝,很多問題都可以用一種更好的方式來解決。

因為任何的矛盾本質上利益的爭鬥,如果用科技把蛋糕做大,讓哪怕分的最少的人都能比以前要得到的多,自然就會讓矛盾得到解決。

另外,科技如果發展到越是讓熱兵器的殺傷力強於冷兵器,那戰爭的天平無疑就會越傾向文明級別更高、動員能力更強、戰略縱深更大的一方。

所以,朱翊鈞很重視新型火器的研發。

他知道只要大明的火器進入到一定層次,遊牧的民族就只能做些歌舞上的表演,而帶兵的將士也不可能覺得依靠自己的才智和悍勇家丁就能奪得天下,因為只要他得不到整個國家的支援,沒有足夠的動員能力,他就不可能大規模獲得彈藥補充,從而導致他再善戰也最終敵不過剛剛經過短暫訓練的新軍。

這一天,將作寺在造出自生火銃也就是燧發銃後,朱翊鈞就特地駕臨了將作寺,親自在將作寺試射了一次自生火銃,然後還與將作寺的趙士禎等說了一番自己對火器研發的展望。

接著,朱翊鈞就再次拿起趙士禎已替他預裝好火藥的大明新制的自生火銃,而對著準星,又朝眼前的靶子開了一槍。

隨著一股強烈的後坐力往後一撞,一股白煙在這時就出現,而前面的靶子也再次出現了大洞。

朱翊鈞對此展顏一笑,就把火銃遞給了趙士禎,說:“做好保密事宜,除非有必要,儘量不要讓底下的工匠知道造此銃的全部過程。”

“臣明白!”

“陛下也請放心,從用石墨坩堝加柳條炒鐵發造新鐵,到新鐵打造銃管,然後到火鐮和火鐮簧這些關鍵材料的製造,就算有人想全程熟悉也很難,畢竟隔行如隔山,這裡面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

趙士禎從旁說道。

“朕知道,自然科學這塊,算學是基礎,鄭王、帥嘉謨他們,現在已經在這方面有不錯的建樹,對新出的微積分都很有貢獻;”

“物理和化學還有生物,則是很重要的方向,現在戚興國和萬煒兩駙馬在物理方面做的不錯,一個收集到了電,開始發現了電的一些規律,一個和利瑪竇這些人把運動規律和自然現象總結的很好,還明確了當如何實驗;”

“西方那個伽利略的學問,也被他們仔細的研究了一遍,朕甚至因此已經下旨,讓去歐羅巴的遠洋船隊把伽利略召來皇明,進一步促進這類學問的進步;”

“而生物方面自不必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受宮廷刊印的《天演論》,而研究遺傳方面,周王已經開始在自己王府試著讓豌豆雜交。”

“正因為各類學問上,大明有了長足的進步,利用實學思想總結出了客觀存在的規律,在各類學問建立了基本的體系,而才有了今日許多技術方面的進步,一個人要想真的徹底掌握一些關乎國家安危的技藝秘密,就得在各類學問上精通才行,這類天才太少,所以一個人要想盡知造自生火銃的全部技藝是很難。”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一些關鍵的技藝方面,還是要謹慎為好,畢竟外番也並非沒有自己的人才,說不定我們洩露一點,人家就能取得很大進步,進而危害社稷的長治久安。”

朱翊鈞這時繼續說了起來。

趙士禎拱手稱是,然後就道:“陛下聖明,臣等謹記。”

接著,朱翊鈞又問趙士禎:“卿和戚卿造的蒸汽機造的如何?”

“回陛下,還在改進中,眼下還只能用於抽水,但萬駙馬的大氣壓實驗和總結的大氣規律倒是給了臣等啟發,臣等正想辦法避免熱損失進而造成動力不足的問題,不過這也還需要我們在溫度變化方面有更深的認識,自然界中,氣體一遇冷就會凝結,進而失去飄逸於空中的動力,如何避免汽缸因為遇冷而影響動力,是臣等現在努力解決的問題。”

趙士禎回道。

朱翊鈞前世對什麼蒸汽機也知道的有限,畢竟他所處的時代已經是計算機時代,動力已經是電和磁提供的動力,所以他現在對蒸汽機其實還沒趙士禎清楚,也就只鼓勵了一下趙士禎後就回了西苑。

“河套的戰事怎麼樣了?”

朱翊鈞回西苑後就來了侍御司,問起申時行和戚繼光等執政公卿來。

戚繼光回答說:“據鐵嶺侯報,火落赤部已經出現沿賀蘭山南下,要襄助叛軍,大有要與他所率兵馬交戰的可能!”

“那就戰!”

朱翊鈞當即說了一句,就道:“這些胡虜也該狠狠地剿殺一番,免得真以為漢人只知道種田織布不知道殺人飲血!”

戚繼光拱手稱是。

這時,朱翊鈞就看向申時行說:“申師傅,朕記得你向朕允諾過,在任期間要收復河套,朕知道,你這是早就瞧出來,推行本國子民貴於外番的禮,必先使河套這些虜多漢少的地方先亂,而要先收復河套使韃靼諸部可控,所以才有意將收復河套作為目標。”

“而現在,朕希望卿要清楚自己的目標,不要輕言放棄。”

“收復河套本身不難,難在有人不想他收復,卿亦當謹慎處之,但卿當放心的是,朕不會因河套難復而罷卿殺卿,朕只會殺敢明言祖宗之地而可棄之人。”

“朕近來觀史,有司馬光之輩棄地之舉,實非聖賢忠臣之舉,不配進文廟,故下旨,將司馬光撤出文廟!”

朱翊鈞突然說道。

朱翊鈞這麼一說,在場許多大臣皆面露驚駭之色,但沒有一個人多說什麼,畢竟這個時候誰要是反對撤司馬光,那皇帝肯定反問他是不是要主張放棄河套。

申時行這時也立即口稱遵旨。

按理,司馬光這種宋朝的官,跟明朝關係其實不大,但朱翊鈞突然提起這個自然是敲打如今的一些守舊派,而向天下人表態,別想阻止收復河套,他這個皇帝意思已經很明確,河套是一定要收復的,而且就是要藉著這次叛亂要收復河套。

“奸黨這是沒把我們的奉天靖難之事當回事,甚至還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收復河套而粉飾自己於國有功的機會!”

“真是欺人太甚!”

正和曹子登一起下棋的哱拜在看見朱翊鈞的這份旨意後直接抓起雲子,往地上一摔,而在黑子飛濺時,就說了幾句,然後看向曹子登說:

“你說,這朱翊鈞為什麼要這樣做,內外搜刮那麼多錢財,存在內庫太倉,然後給他朱家多傳幾朝國運不好嗎?”

“幹嘛非得為了把卑賤的漢人庶民當人看,為了他們活得有尊嚴,不惜耗費大量國帑來東征西討!”

“這是鄙人也想不通的地方,有時候也都懷疑他是不是朱家的人。”

“只能說他朱翊鈞是被奸黨徹底蠱惑了,不顧祖宗的宗廟基業,只任由奸黨破壞貴賤之序。”

曹子登也苦笑著回了幾句。

哱拜則跟著說道:“有時候想想,我哱拜這個內附的番將都比他朱翊鈞更把朱家的宗廟基業放在心上,乃至現在起兵,也還是先認他鳳陽朱家的慶王為君,見慶王必下跪,而不敢有不敬之意。”

“誰不是呢!”

“有時候覺得,若論忠,我們才真的更忠於朱家的宗廟社稷。”

曹子登跟著說道。

哱拜跟著點頭,很是得覺自己高尚且偉大,道:

“如果是大明太祖在世,也會覺得我哱拜比那些奸黨更忠,說實話,若非奸黨亂政,我是真沒打算起兵的,因為我雖為番將,但是早已決心做大明朱家忠臣的!”

“只是現在朝廷亂了貴賤之序,要亂天下,才不得不起兵靖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