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振決定坦誠布公地與鄭聞悟攤牌,他恭敬地把發票遞到大隊長鄭聞悟手中,“請領導過目一下。還請您仔細審閱一下。”

“嗯,價格確實不貴。”大隊長鄭聞悟表面平靜地點點頭,心裡卻琢磨著,這個數字未免過於扎眼了些。

大隊長鄭聞悟接過發票細細地檢視,隨後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幽幽地說:“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根本體會不到柴米油鹽都是要用真金白銀去買的啊。”

“如今我們大隊經濟可是夠嗆,你在這兒呆了一陣子,大致情況也都摸得差不多了哈。想必也看得清清楚楚。”大隊長鄭聞悟滿臉愁容,一張苦瓜臉掛在臉上,搖著頭嘆息道。

“我手上的事兒太多了,得保證幹警們按時領工資,順帶還要操心犯人們的生活費,我就像一臺永不停歇的機器,時刻緊繃著神經,一刻也不敢放鬆。”

“沒有錢真是寸步難行。這段時間我真的忙暈了,疲憊不堪,可把我給累得夠嗆。日子過得昏天暗地。”

“我可謂是銀行裡最不招人待見的那位,鞋底兒都快被踩爛了。”

“我成了銀行最不受歡迎的人,幾乎踏破了他們的門檻,真是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想要貸款那可真是難上加難,就差沒把臉面丟盡了。”

“為了搞些貸款來,我在銀行可謂使出渾身解數,低聲下氣,忍受各種冷言冷語,甚至白眼,求爺爺,告奶奶的,飽受嘲諷。那個滋味就別提了。真是一言難盡,不堪回首。”

“現在回想起這些來,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好不容易磨破嘴巴皮才說服銀行貸了一點兒款嗎?結果一回到單位就像是老鼠掉進米缸,轉眼間錢就沒了。”

鄭聞悟加重語氣道:“一到單位就開銷了個精光,消耗殆盡,僧多粥少,有什麼辦法呢。”

“許多人眼巴巴地盼著這個錢啊,如大旱之年望甘霖啊!有的同志差旅費半年都沒有報了呢。”

“然後週而復始,迴圈往復,然後我只能又開始一輪新的跑銀行之路。”

“你說,我算不算銀行裡面最不受歡迎的人呢?你說,我是不是銀行最討厭的那個人呢?銀行可真是勢利眼啊。”

“銀行不就是個拜金主義者,愛富嫌貧麼?銀行不就是嫌貧愛富表現得淋漓盡致的地方嘛。”

“我現在簡直就像是銀行的頭號敵人。”

說到這兒,大隊長鄭聞悟的話音一變,提到另一件事情,“有時候也得去省局爭取專項撥款,嗯,感覺比跟銀行打交道好多了。”

“因為那些都是我們自己人,大家都清楚我們的實際情況,畢竟知根知底的,都是內部的同志,我們的情況他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周雲振問道。

“專項撥款那可是個大熱門兒專案,有不少單位在盯著呢!對於那些日漸拮据,甚至於揭不開鍋,需要貸款維持生計的單位而言,怎能錯過這塊肥肉?豈會放過?”

“結果就是大家爭奇鬥豔,各展絕技,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每個人都使盡渾身解數,還得陪著笑臉應酬,陪酒是免不了的,我差一點就把胃給喝毀了。”

“我差點喝了一個胃穿孔。”

周雲振一臉猶疑,他傻愣道:“陪酒?陪酒?那這酒席的錢由誰來付呢?”

“我們身為求助者,肯定不能讓對方買單吧?對不對?”

周雲振笑道:“您不是說了單位經濟狀況緊張嗎?我們單位不是揭不開鍋嗎?那為何還要請客吃飯喝酒呢?請客喝酒吃飯的錢哪來的?”

“咱們又不是窮途末路,山窮水盡,破船還有三千釘吧。家底錢還是有一點兒的。”大隊長鄭聞悟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道。

“支隊的二級單位竟然可以越過上級主管部門,直接向省局索取款項?支隊二級單位直接越級到省局要錢,這個合理合規定嗎?”

“這?”大隊長鄭聞悟一時之間被問得不知所措,都快語塞了,只能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且無言以對的表情。

他編得有些過火。他剛剛說的顯然有點誇張過頭了。

實際上,去省局爭取專項資金撥款這樣的大事,怎麼看也不應該輪得到一個勞改支隊中的二級單位的領匯出馬。

省局不會直接對接一個支隊的二級大隊的,這是起碼的常識。難怪周雲振要反駁。

真正去跑腿的話,應該是支隊財務科科長或者負責具體事項的主管領導來做才合適。

鄭聞悟這樣的說法,不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會認為是虛假的。

身為大隊長的鄭聞悟突然覺得自己快露餡了,自己的把戲可能要被揭穿,便趕忙扯了個慌,“其實是我跟支隊財務科長一塊兒去辦事的。”

“那天我陪著我們的支隊財務科長去的省局的,親眼看到爭取專項資金撥款有多費勁兒。親眼目睹要錢有多麼地難。”

“可是花錢又是多麼地容易,簡直水推沙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講完這些,大隊長鄭聞悟攤開雙手,滿臉無奈地道,“說到這兒,我的難處你都明白了吧?說這麼多話,你總該瞭解我的處境吧?”

“明白了,瞭解得七七八八了。鄭大隊長你的意思就是說,咱們窮!鄭大隊長的意思是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沒錢!”

大隊長鄭聞悟臉有些發燒,他一臉賠笑道:“這不是嗎?我要是不多說說,你怎麼能懂我的苦衷呢?”

“如果我不講那麼詳細,你又怎能瞭解我的困境呢?我不說這麼多,你怎麼會體會到我的難處?”

“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何況一個偌大的單位?”

大隊長鄭聞悟這傢伙變成了一個老狐狸,老奸巨猾,世故圓滑至極。

就在周雲振以為毫無希望,覺得事情再也沒有轉圜餘地時。

誰知大隊長鄭聞悟又丟擲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不過,你的情況也還很特殊,自己剛參加工作,先自己掏腰包墊上那麼一大筆款子,墊付了這麼多錢,揹負了這麼巨大的債務,也確實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