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回京了?

朱棣聞言一愣,隨即擦掉了眼淚。

“宣他進來!”

片刻之後,朱高煦快步走了進來。

當他注意到面色灰敗、黯然神傷的大胖胖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又是在幹嘛?”

“你們父子倆又在演家庭喜樂劇呢?”

話音一落,鴉雀無聲。

朱棣沒有回應,只是鐵青著臉坐在那裡。

大胖胖同樣沒有吭聲,雙目無神地癱軟在地上。

見此情形,朱高煦臉色一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小鼻涕,怎麼回事?”

朱高煦低聲喝道,後者不敢吭聲,只能用眼神示意。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朱高煦這才注意到地上的那封供詞,徑直上前撿了起來。

細細看完之後,朱高煦暗道一聲好險。

這幕後之人,出手真是陰損毒辣,一環接著一環!

往江南那邊使離間計挑撥他這個漢王與太子的關係,又在京師策劃慫恿了這麼一出好戲,直接把太子架到火上面烤,徹底引爆漢王黨與太子黨之間的矛盾!

這二者雙管齊下,哪怕是永樂大帝只怕也會中招,要麼廢新法保太子,要麼廢太子繼續推行新法!

當然,後者可能性不大,畢竟太子乃是國之儲君,朱棣不會做出廢太子的事情。

“爹,這供詞是假的!”

朱高煦冷聲道,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此話一出,朱棣臉色頓時變了變。

“不可能!”

“這是東廠拷問那些官員得到的供詞!”

繼錦衣衛被廢除後,朱棣就設定了東廠。

並且因為他一向器重信任太監宦官,所以愛屋及烏之下,朱棣對東廠的信任與依賴甚至超過了錦衣衛。

“供詞是真的,但是這上面傳達的資訊,卻不一定是真的!”

朱高煦將供詞放在朱棣眼前,苦笑著問道:“爹難道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就算太子大哥想要阻礙新法推行,他這位太子爺有的是辦法,何必親自下場指揮百官伏闕,把這事情直接鬧得這麼大,誰都不好善後?”

聽到這話,大胖胖眼中閃過了一抹亮光,滿臉欣慰地看著朱高煦。

然而永樂皇帝接下來的話語,徹底擊潰了太子朱高熾眼中的所有光彩。

“為什麼不可能?”

“他先是授意百官伏闕痛哭,然後料定朕肯定會勃然大怒,將這些官員打入天牢,到了這個時候他這位仁厚無雙的太子爺再粉墨登場,為那些官員開脫求情!”

“呵,這樣一來,他這個太子既彰顯了自己的仁厚,又順勢收攏了一波臣心,何樂而不為呢?”

“朕就是個暴君獨夫,他這個太子才是真正的聖君賢主!”

朱棣越說越憤怒,口水噴了朱高煦一臉。

他早就看不慣太子惺惺作態的那副嘴臉了,凡事都講究“仁厚”,賢名天下傳!

你要是個大臣,這樣無可厚非!

但你是太子啊,你是未來的皇帝啊!

什麼都可以容忍,什麼都可以寬待,毫無半點帝王該有的決斷!

這樣的帝王不是沒有,朱允炆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推崇什麼仁義道德,為君優柔寡斷,最終白白葬送了大好江山!

在這一刻,朱棣對太子朱高熾的所有不滿,盡數傾瀉而出。

但他全然沒有注意到,太子朱高熾眼中的光芒,正在一點點地消散,直至最後徹底變得無神。

“夠了!”

朱高煦有些聽不下去了,直接拍出了王富貴的供詞!

朱棣視線轉移,隨著這份供詞掃過,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王富貴,賄賂周忱。

現銀與密信,離間計。

彭城伯,張昶!

太子!

朱棣豁然變色,

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錯怪了太子!

原因很簡單,

在這個敏感的時候,

出現一件對太子不利的事情,那有可能是太子所為。

但是出現兩件甚至三件對太子不利的事情,那就只能證明這是有人在設計太子!

尤其是彭城伯這個案子,有人動手腳的痕跡簡直不要太明顯。

朱棣記憶裡面,那彭城伯張昶就是個胸無大志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他哪裡會關心在乎什麼一條鞭法,更不可能有那個膽子去使什麼離間計!

彭城伯被人當槍使了!

為什麼那些人要挑他張昶?

因為張昶是太子妃的嫡親兄長,是太子爺的大舅子!

他們的目標,是挑起太子與漢王之間的矛盾!

這一刻,朱棣臉色很是難看,他扭頭看向雙目無神的太子,急忙起身走了過去。

“太子!”

“這一次的確是朕冤枉了你!”

“哈哈……”朱高熾慘笑一聲,眼角淌出了淚水。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你我父子二人已經相疑到這種地步了嗎?”

“既然你如此討厭我,既然你如此屬意老二,為什麼當年要冊立我為太子?”

朱高熾滿臉絕望之色,用盡了這輩子所有的膽氣,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了這句話來。

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太子爺,在此刻終於爆發了,將滿腔的怒火與怨憤,全都化作了這一句句質問。

“你為什麼要冊立我為太子?”

“呵,是因為瞻基對吧?你從始至終都沒有真的認可我這個太子!”

“不管我做什麼,不管我多麼努力,你眼裡都只有瞻基,都只有老二……”

當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語從大胖胖口中說出,朱棣瞬間駭得面無血色,倒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凳子上面。

朱高煦眼見情況不對,急忙出言勸道:“大哥夠了!這是有人在設計我們!”

“不夠!”

朱高熾雙眼通紅地咆哮道,隨即又神態癲狂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這太子……不做也罷!”

話音一落,朱高熾猛地伸手一把拽下了頭上的旒冕,狠狠摔在了朱棣腳下。

下一刻大胖胖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過去。

“太子!”

“大哥!”

“太子殿下!”

朱棣與朱高煦急忙上前,緊緊地攙扶著大胖胖。

其他宮女內侍亂作一團,在這場驚變中慌了手腳。

“宣太醫!”

“還愣著做什麼?快!”

朱高煦怒喝道,只覺得心底發寒。

這一刻,他終於見識到了士紳的手段!

朱棣滿臉悲慼,不自覺地發出慘笑。

這是他痛苦到了極致後,身體下意識地本能反應。

“老二!”

“馬上去查!”

“給朕查清楚!”

“朕要誅那些人的九族,朕要誅他們的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