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沒聽到錢道臺給後輩講的為官真諦,若是聽到了,肯定驚為天人。

因為權力只對權力的來源負責,可是古今中外多少能人志士總結出的真理。

宋謙的權力是誰給的?

不是什麼大清朝廷,而是大清朝廷的真正擁有者——滿洲大人們。

所以,前番宜昌城那位陸知府就犯了個典型認知錯誤。

他以為只要不開門,保住城中士紳和百姓性命,為大清守住城池且不資敵就行。

卻沒有意識到被明軍捏在手中的滿洲大人們,才是他最需要保住的東西,而不是什麼宜昌城、什麼百姓、什麼財產。

哪怕這些滿洲大人們是明軍手中的俘虜,他陸知府也得無條件保。

因為滿洲才是大清!

沒了滿洲的大清,能叫大清嗎?

為官者,態度決定一切。

只要燕京的輔政大臣沒咬牙宣佈以穆裡瑪為首的滿洲俘虜集體殉國,這些人就能代表滿洲八旗!

作為漢官如何選?

顯而易見的事。

同大清根本比起來,其它都不足一提。

氣節什麼的更是荒唐可笑。

宋謙到底是年輕些,對新事物和新道理的接受能力強一些,很快就做出了明智選擇。

那就是不惜代價保滿洲。

看著他只保住了兩個滿洲,實際上卻是都保住了。

因為,沒有滿洲大人在他的轄區出事!

光這一條,別說開城讓明軍進去,就是帶著全城百姓把辮子割了,回頭照樣能得到重用。

主子那裡也是分得清大小王的。

做走狗就得有做走狗的覺悟。

分不清誰是主人,那才是要命的事。

不出意外的話,宜昌那位陸大人恐怕已經去見先帝了。

對於第一個敢於吃螃蟹的“破窗者”,王五給予高度重視,不僅沒有逼迫其寫保證書,還主動以靖西大將軍、湖廣巡撫的名義給其出了一份物資接收公文。

明軍在城中果然秋毫無犯,與百姓也是公平交易,買堆蘿蔔都照價付錢,著實讓夷陵城中的百姓開了眼界。

也讓宋謙懸著的一顆心徹底落了下來,他就怕明軍不講信用進城之後翻臉不認人。

那樣真就對不起城中這幾萬百姓了。

好在王將軍是個誠實守信之人,日後未必不能再合作。

被釋放的兩名參領一個是正黃旗的拉哈達,一個是鑲黃旗的二珠。

是王五特意挑出來的。

參領是正三品,屬於八旗高階將領,加之二人又是兩黃旗出身,身份就更加高貴了。

可能指揮不動湖廣提督董學禮,但下面的總兵、副將們見到這兩位爺,怕是不敢不聽話。

沒要人家寫保證書。

保證書這東西是大殺器,不能氾濫。

貓啊狗的要都寫了保證書,那這玩意就起不到核威懾作用,也容易暴露。

放人前,王五又特意說是夷陵知州點名要求釋放他二人,代價就是讓明軍進城並提供糧草供給,如此算是給宋謙再送一個人情。

畢竟此人“破窗者”的身份,將給明軍接下來的行動帶來的好處會很大。

時間一到,物資接收完畢,王五立即下令全軍出發。

他估計董學禮這會肯定在後面追得快喘不過氣來了,不過不著急對付屁股後面的追軍,讓他們再攆一段時間,等到了荊州看看能不能選個地方伏擊一下,讓董學禮也嚐嚐牛旗的滋味。

明軍走後,夷陵州城的官員大眼望小眼,跟還在夢中似的。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少人都是一頭懵,好像有事發生,又好像沒事發生

回過神來後,一些明軍在時大屁都不敢放一個的官吏們,開始有人大著膽子揹著知州大人議論此事了,無非知州大人可能涉嫌通敵什麼的。

猜測上面知道此事後,宋知州將落得個什麼下場。

對於此類議論,宋謙並不理會。

他知道人言難堵,自己越是不讓討論,下面人討論的越兇。

所以,他只要好生照顧兩位滿洲參領就可。

只要滿洲對他認可,那就誰都扳倒不了他。

鑑於兩位參領大人受了驚嚇,一路過來吃不好睡不好,宋謙立時讓人安排酒宴為二位大人壓驚。

“宋,要不是你,本官現在”

想到在明軍那裡受到的委屈和驚嚇,拉哈達就難過的說不出話來,埋頭啃起豬蹄來。

被俘這些日子,中午蘿蔔湯伴白飯,晚上青菜湯就白飯,早上還是湯伴白飯,一點葷腥都沒有,餓的一眾滿洲大人們是前胸貼後腹。

明軍這麼做,自然是怕他們吃飽肚子胡思亂想。

只有餓著,才能讓滿大人們情緒穩定,思緒平靜。

“宋,你很好,非常好!”

二珠給出一句高度評價後,也是光吃不說話。

一通狼吞虎嚥,看的宋謙也是心疼不已,兩位韃子真是遭老大罪了。

吃飽喝足,兩位滿大人卻沒去睡覺,而是當著宋謙的面用滿洲話交流起來,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

正當宋謙疑惑時,二珠大人開口表達他們二人的共同想法。

希望宋知州能夠在公文中隱去二人被俘一事,就是不能說他們是被宋知州贖回來的,而是他們兩人在途中殺了看押明軍跑出來的。

只要宋謙配合,今天夷陵城中發生的事,二位參領大人可以替他完全抹去。

宋謙聽後不禁暗喜,他巴不得這樣!

不迭點頭答應下來,雙方都很滿意。

一方洗去被俘的不堪經歷;

一方則洗去通敵罪名,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宋謙擔心今日明軍入城一事看到的人太多,萬一有人將此事秘報上去那就麻煩了。

拉哈達和二珠對視一眼,發出爽朗的笑聲。

“宋,你放心,只要有我們在,沒有人敢找你的麻煩!”

二位滿洲大人給了救命恩人大大的承諾。

這件事,小事一樁。

縱是有些曲折,也只是稍稍委屈一下宋。

後面,還是柳暗花明的。

三天後,正藍旗副都統圖爾格督領湖廣綠營標將鄭聚奎率部趕到了夷陵城。

當圖副都統看到同夷陵知州一起來見他的拉哈達和二珠時,嚇的險些當場墜馬,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們也寫保證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