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文武百官齊聚。

隨著左副都御史李慶下獄。

群臣本能地感覺到,朝堂即將迎來一場劇變。

所以今日這次朝會,註定不會太平靜。

能夠位列朝堂之上的官員,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精狐狸,政治嗅覺極其敏銳!

那李慶李德孚稱為皇上寵臣也絲毫不為過,仗著聖眷濃郁,平日裡屢次彈劾同僚,裝出一副秉公執法的噁心模樣,端得是個不近人情,誰見到了他心中不得暗罵幾句。

可是,強勢如李慶,突然就被皇帝陛下給打入了天牢!

不少朝臣已經知曉了具體原因,所以才會震動不已。

此案涉及漢王朱高煦,那這案子可就不簡單了!

漢王朱高煦近些日子在江南五府的所作所為,那根本都不用有心派人去查,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

私自調動衛所駐軍,封鎖江南五府,然後開始一府一縣地屠戮清洗!

其他暫且不談,光是私自調兵這一條,就足夠砍了他朱高煦的腦袋了!

可笑的是,皇上竟然下旨,讓兵部給江南諸衛補發調令,試圖以此平息此事。

滿朝文武並非全是諂媚逢迎之徒,比如說剛剛被打入天牢的李慶!

太子被罰閉門思過,李慶被打入天牢。

群臣都明白一件事情。

皇帝陛下這次不再選擇躲在幕後,而是準備親自下場了!

不過這正是某些朝臣的目的,李慶賢名朝野皆知,如今因為彈劾漢王朱高煦橫行不法而下獄,也就給了群臣一個趁機發難的理由!

彈劾漢王不法,這種現象在永樂一朝屢見不鮮。

先前群臣彈劾他朱高煦,那是真的因為他橫行不法,並未夾雜太多私心。

但是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

那漢王朱高煦不但在江南大開殺戒,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還喪盡天良地推行什麼“一條鞭法”,試圖革新大明稅制,斬斷所有官員士紳的財路,這讓他們還怎麼容忍得下去?

今日,必須將那漢王拉下馬來!

午門之外,一片肅然。

但難免會有小團體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顧佐顧禮卿滿臉愁容,正在憂心此次事件是否會波及到都察院,身旁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顧噴子,你這個左都御史怎麼做的?下屬被人設計了,還在幫別人數錢!”

聽到這話,顧佐回頭一看,只見解縉解公豹正滿臉不爽地看著自己。

“解公豹,你的意思是……”

“李德孚怎麼可能那麼巧,恰恰注意到了兵部補發調令一事,而且還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

解公豹眉頭一凝,低聲提出了質疑。

聽到這話,顧佐頓時臉色一沉,終於反應了過來。

原來那些人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都察院,而是正在血洗江南的漢王朱高煦!

不過,解公豹能夠看到這一點,當真是讓顧佐大感意外。

這位曾經的大明第一才子,似乎真的改變了許多,多少有點學部尚書的模樣了。

其實平心而論,顧佐與解縉很是相似,都是受到漢王朱高煦的青睞,從而晉升高位。

但二者之間又略有不同,相比於顧佐,解縉的仕途之路更加兇險。

他這位學部尚書,為了弘揚新學,甚至被解氏開除族譜宗籍,成了無根浮萍,孤魂野鬼!

“他們的目標,是漢王殿下!”

“今日朝會,那些人定然會暴起發難!”

“你不要再想著保下李慶,陛下將李慶打入天牢,實則是在保護他!”

“相反,你都察院要緊盯著那些彈劾漢王殿下的官員,一個個地全部記錄在案!”

解公豹淡淡開口,驚得顧佐眼神閃動。

顧噴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位同僚,這才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起,解公豹的雙鬢已經斑白,憑空增添了幾分沉穩氣質。

“解公豹啊,看來這幾年你並不好過!”

“漢王殿下更不好過,他以後還會更不好過!”

解公豹答非所問,眼神中充斥著悵然。

皇上派遣漢王爺前去江南大開殺戒,而後又推行一條鞭法,斬斷了所有官吏的財路。

如此一來,漢王朱高煦可以說是徹底得罪了所有官吏,再無奪嫡爭位的可能!

先前漢王朱高煦弘揚新學,動搖的只是少部分人的利益。

可是現在漢王殿下推行一條鞭法,那就是徹底把官吏給得罪死了!

底層官員,地方官吏,不能再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那中央高官也就斷了財路。

漢王推行這一條鞭法,可以說是把整個朝廷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地得罪了個遍!

那也就註定,他失去了奪嫡爭位的資格!

“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心腸真是夠狠啊!”

“呵,得罪人的差事全交給漢王殿下去做,太子殿下則坐收漁利……”

“噤聲!”顧佐聞言臉色大變,“注意臣儀!”

解縉解公豹,真的變了。

變得聰明睿智,變得沉穩有度。

但是,他也變得更加偏激,更加極端了。

這可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二人結束談話,就此陷入了沉默。

很快午門大開,百官魚貫而入。

禮畢之後,早朝開始!

朱棣面無表情地看著滿朝文武,手指輕輕敲擊著案桌。

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直接跳了出來。

“臣兵科右給事中李能有本上奏!”

“准奏!”

得到準允,李能當即大義凜然地開口道。

“皇上,臣近日稽查兵部收發文簿,竟發現了兵部補發江南諸衛調令之事……”

兵科給事中!

同樣隸屬於都察院!

這一刻,顧佐顧噴子滿臉鐵青!

先是一個左副都御史李慶,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兵科右給事中李能!

那些人還真是好算計,準備用都察院做刀,把漢王爺斬落下馬,他們自個兒坐收漁利!

真是一群混賬狗東西!

但是他也沒有辦法。

雖然他顧佐是都察院的最高長官,但是都察院內的御史給事中全都是文官,難免有人會因為家族利益選擇倒戈,公然彈劾漢王朱高煦。

而且這類人,只怕不在少數!

朱棣高坐在龍椅上面,靜靜地聽著李能口若懸河,臉上不見喜怒。

直到李能唸完心中的腹稿,這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立馬閉上了自己的狗嘴。

“說完了?”

“朕讓兵部補發的調令,李卿家覺得有問題嗎?”

面對皇帝陛下的質問,李能頓時額頭上冷汗直流,立馬跪倒在地。

“皇上,無規矩不成方圓,這等先河絕不能開啊!”

“否則只會後患無窮,給後世子孫……”

朱棣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略微有些失望。

只有一個給事中跳了出來,他有些不太盡興。

“諸位愛卿覺得呢?”

“有話不妨直言,朕赦爾等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