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幾道正想問一問。

旁邊的季謹恍然大悟般猛地一拍雙手,喜出望外地看向柳晴芳。

“柳小姐,我記得你與寧五公子寧無恙有婚約來著?柳小姐真是深明大義,與寧三公子有這樣一層關係,為了不影響我與徐詩王的評判,竟一直沒說。”

柳晴芳臉上的笑容快要繃不住了。

誰想與那個大草包有婚約?!

這是她一生的恥辱!

可如今形勢,她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只要知道詩仙的身份,季謹與徐幾道定會對她感激不盡。

於是,她裝作熱情的再次向寧無礙提出請求:“寧三哥,你可認識那位詩仙?能否……看在寧無恙的面子上為我引薦?”

……

鐺鐺鐺!

寧無恙仔細盯著李鐵匠掄圓的大錘砸在鐵板上,濺出的鐵汁讓他退後兩步。

太落後了。

冶煉鍛造的工藝太落後了!

落後也就算了,由於鐵器受官府嚴格管控,導致造價極高。

打一套他想要的蒸餾工具,連工帶料,竟要花掉他三十兩白銀,相當於金陵普通百姓一家五口兩年的口糧。

“記憶裡,好像原身練武用的那些用精鋼鍛造的武器,都被柳晴芳她弟借走了,光那些東西的價值就是數百兩。”

寧無恙心都在滴血。

草包也就算了,還如此敗家,氣得他都想給原身來兩拳讓他清醒一下。

這時,李鐵匠終於錘完了手裡的鐵鍬,伸出滿是繭子與傷痕的手掌。

“寧公子,想好了嗎?你要是加急想三天以內鍛造出來,還需要再給三兩加急費。”

想好了。

去柳家退婚的時候,一定把借出去的武器討回來!

寧無恙十分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百兩銀票,看到李鐵匠眼睛都綠了,在李鐵匠伸手的同時,又將銀票塞回了袖子裡。

“寧公子你要反悔?”李鐵匠故意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

寧無恙又不是原身那般膽小怕事,自然不為所動,甚至還當場揭穿對方:“我在這裡看了半個時辰,你給別人開的價格可不像給我定的這麼貴,按理來說打得多應該優惠一些,你怎麼還越喊價格越高?你是覺得我人傻錢多,還是覺得你技高人膽大?”

李鐵匠怔怔地望著口齒伶俐的寧無恙,要不是那張臉不易認錯,他都懷疑眼前的少年不是寧無恙。

因為,以前寧無恙來打造醫館用具的時候,都是他說多少兩便給多少兩,今日竟學會了討價還價?

這還是那個腦袋不靈光的寧無恙嗎?!

“貨比三家不上當,你不開個實誠價,這生意是沒法做了。”

寧無恙作勢要走。

李鐵匠震驚以及後悔之下,當即降價。

“連料帶工二十五兩,加急費也不要你的了,這個價格你去城裡另外一家鐵匠鋪他肯定給不了這麼低,而且用料也不好,咱們街坊鄰居的,我不會坑你的。”

從三十三兩降價到二十五兩,簡直就是巨坑。

真的是生人坑一半,熟人大滿貫。

寧無恙大概摸清了底價,不再裝腔作勢,直接扭頭就走。

在這家鐵匠鋪上過那麼多次當,到今天也該結束了。

“寧公子留步……寧無恙你有種以後都別來!”

對身後的惱羞成怒寧無恙充耳不聞。

路過玄武湖邊時,他用手擋住額頭、眯著眼朝涼臺裡看去。

“人好像比上午時更多了,積極性也高了許多,應該是更改了評審的標準。”

畢竟要是參照他賣的十首詩去挑選,可能季大小姐要白坐半日。

哪怕是他給寧無礙改的那首《野竹》估計也會落選。

改了標準的話……他晚飯可能不需要自己做,能夠去寧家吃了。

“三哥,祝你好運,願我吃雞。”

……

涼亭裡。

寧無礙面對著居然還有臉提及婚約一事的柳晴芳,簡直是歎為觀止。

他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

若不是徐幾道與季謹在場,家醜不便外揚的話,他都想問問柳晴芳:柳家是否只是把我寧家當成墊腳石?在你柳晴芳心裡,又置我五弟於何處?

“柳小姐,你與我五弟的婚約是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

寧無礙還是嚥下了滿腔的質問,站起來對著徐幾道和季謹拱拳行禮。

“若徐先生與季小姐是因為要問我詩仙的事才叫我來的,我只能說……無可奉告,詩仙曾說過他的身份,如今不便讓外人知曉。”

寧無礙知道只要他說出五弟便是詩仙的事,今日他不僅會登島,還會受到徐幾道與季謹的重視,一步登天不再是美夢。

但。

比起得到貴人的重視,他更想遵守與五弟之間的諾言。

更不希望柳晴芳再繼續壓榨五弟的價值。

寧無礙的拒絕出乎了柳晴芳的意料。

徐幾道與季謹卻覺得在情理之中。

詩仙若是在乎虛名的人,早在十首詩名揚金陵時便現身認領,怎會讓他們苦苦追尋蛛絲馬跡?

但徐幾道還是覺得惋惜,有種詩仙近在眼前卻觸不可及的感覺。

“寧三公子,詩仙為你修改前的原文老夫不知曉,但我想你這篇《野竹》裡所表達的想法,我應該能看透幾分,公子是一個堅守本心之人,既是如此,我們也不便過多詢問詩仙一事。”

徐幾道此話一出。

柳晴芳再想攀交情逼著寧無礙說出詩仙是誰,反倒會落人話柄。

柳晴芳幽怨地看了眼寧無礙,心中恨極:寧家果然放棄了寧無恙,詩仙這樣重要的人脈自然不想讓她這個未婚妻知曉,看來這門婚事再無存在的價值了!

而寧無礙見徐幾道不再強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對著徐幾道再次感激一拜:“多謝先生理解。”

“你這首詩有登島的資格,你本人我也十分佩服。”

明知詩仙身份遲早會揭露出來卻依舊為了信守承諾而不願意送他們一份順水人情,徐幾道在這個青年身上看出了《野竹》般不入俗流的高潔堅貞。

也看到了好友江宴年輕時的影子。

“飄零。”

他喚來飄零,耳語一句。

“你帶寧三公子去見江大人,他一個人喝酒也沒意思,相信江大人定能與寧三公子把酒言歡。”

交代完飄零,徐幾道還不忘記反向邀約:“寧三公子,待你下島後,我定會前去寧府拜訪。”

“恭敬不如從命。”寧無礙聽聞徐幾道自來到金陵後,便有不少官宦權貴邀請或拜見,徐幾道根本沒見,直接來到湖心小島住下。

此時提出前去寧家,自然是想打探詩仙相關的事。

如今徐幾道要去寧家,這是家門榮幸,聽聞徐詩王與知府江宴江大人交好,此舉於父親和大伯的發展有利,他更不會拒絕。

“好好好。”

徐幾道一迭聲地說了三個好字,越看寧無礙越覺得順眼,他雙手捧起那份寫有《野竹》的草紙,試探著問:“寧三公子,這詩稿……”

“還請徐先生慢慢看,若能指點一番再好不過。”

寧無礙只是一腔赤忱但並非不通人情世故,看出徐幾道對五弟的手稿喜愛有加,這份順水人情他得給。

“哈哈!好!”

徐幾道終於圓了美夢,心情激動的他沒有多餘的表達,又一個“好”字,說得響徹四方。

飄零引著寧無礙的轎子往湖心小島而去。

湖邊橋頭的學子們不明白具體經過,看到寧無礙上了島,此時也已明白。

寧無礙根本不是被徐詩王叫去批評逐出文壇的,而是受到了誇讚,並親自派書童帶上小島,這是何等殊榮!

葉昌隆當即傻了眼,不明就裡地看向涼亭裡的柳晴芳。

不是說好了下午一定讓他登島,為何季小姐還沒來得及看他的詩稿,先把寧無礙給送上去了?

他站得靠前排,還聽到了徐詩王要去寧府做客!

要知道他伯父可是金陵通判,藉助江知府下屬的情面,曾盛情邀請過徐詩王,對方都沒能答應。

為何會主動提及去寧家?

亭子裡到底發生了何事?

寧無礙到底做了什麼?!

柳晴芳看到葉昌隆那不解又憤怒的神色,有苦難言,她只能連忙催促:“季小姐,徐詩王,這一組裡的其他詩稿還沒有看,萬一有才華出眾者呢,你們不再選一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