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初見狀,心裡“格登”一聲。

知季謹莫若她。

謹兒這個反應應該是……

“寧公子,不必讓幼初她們再去檢視賬冊了,關於菸草的賬目,我找到了。”

季謹將手裡那捲厚厚的賬冊遞到寧無恙的面前,手指著上面的一行小字。

“購入花草種子二十斤,用銀二百兩。花草自海上而來,暫不知其名,長成後,春日開粉花,夏日結籽,花期兩個月餘,草葉辛味,或許可以用來驅蟲害。”

日期是泰興四十三年,春三月初十,在金陵西城門驗收後,登記了過關稅和門稅。

有過關稅,說明是從遠地運送而來的。

有門稅,則說明不是在金陵城購買的。

寧無恙感覺想要憑這些線索,想在短時間裡找到賣種子的人,恐怕有些難了。

但看到季謹熬紅的雙眼,他還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大聲宣佈:“季小姐找到了菸草種子的來歷,大家可以停下來了,剩下的事我來處理,你們該吃喝的吃喝,該休息的休息。”

此話一出。

伏案看賬冊的賬房等人,臉上全部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就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菊香,在輕輕合上手頭上的賬冊時,暗中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

可算是結束了!

寧無恙對著季謹拱手作了一揖,鄭重其事的道謝:“多謝季小姐不遺餘力地幫忙查詢。”

“不用……”

季謹看了眼沈幼初,抿了抿嘴,最終還是沒把昨日那個約定,當眾說出來。

而寧無恙似乎也因為找到菸草實物,以及發現種子來源太過高興,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我去找日期對應的契約檔案,查查是否能找到賣菸草種子的老闆。”

說完,他便拿著季謹遞過來的賬冊,找到對應的分類與日期,查到那日簽訂的所有契約內容。

果不其然。

契約書上雖寫了菸草種子是從哪裡買來的,花費了多少錢,和誰進行的交易。

但對方“老賈”這個落款,一看就知道想找到人,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

好在。

這個老賈與那位老闆交易的地方寫得很清楚,是蕪湖縣的集市。

寧無恙決定多派幾個人,去蕪湖縣打聽一下這個老賈的下落。

找朱煦去吧。

他為人膽大心細。

寧無恙決定好,轉過身正準備出門找人,莊子的老管事迎面小跑過來。

“公子,大門外面有兩個西域來的胡人找你。”

西域來的胡人?

寧無恙想到前幾日,派人去探查那兩個花農的訊息,心中一動:難道是有人知道線索,特意前來相告?

“快將人請進來,這麼熱的天遠道而來,快去廚房給他們端兩碗冰飲來。”

寧無恙把契約書的內容謄抄了一份。

讓人將賬冊全部收拾好,送回府衙去。

交代清楚善後的事,他便朝著接待客人的院落匆匆走去。

一路上,寧無恙難掩愉悅之情,嘴裡哼著“今天是個好日子”的曲調,感受到了人脈加持,轉化作運氣的優勢。

若非此事單純靠他自己,絕對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既找到實物,又找到種子線索。

若非他聲名在外,也不會有專門的胡人前來告知他線索。

當走進院子裡。

寧無恙便看到兩個身形高大、三十出頭的男子站在石桌前。

他們的眉眼極具異域人士的特色,和花魁舞鸞姑娘那種混血不一樣,眼睛還帶著些亦藍亦灰的色彩。

像這樣的鬍子,放眼金陵來說,並不少見。

但像章家莊的老管事,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眼睛不是黑色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嘖嘖稱奇。

而寧無恙對於這些西域胡人見得多了,自然不會小見多怪,他放慢語調,開門見山的問:“兩位找我有何事?”

“我叫阿拉提。”

較為年長,穿著灰色胡服的男子摘下帽子,對著寧無恙鞠了一躬,又比劃著身邊的那個身穿黃色胡服的男子。

“他叫阿努耶,是我的弟弟。”

阿努耶板著臉鞠了一躬,有些侷促不安,看上去有些靦腆。

這讓寧無恙不禁好奇,阿拉提為何會帶著這樣一個生人不喜近的弟弟,大熱天的前來找他。

若只是通告一些線索的話,一個人來不就行了嗎?

阿拉提介紹完他與兄弟的名字後,卻不見寧無恙接話,氛圍一時間有些尷尬。

他還想著,等寧無恙知道他們的名字後,知道他們便是前任老闆重用的那兩個花農,會興奮的和他們攀談。

沒想到,寧無恙反應如此平淡。

而寧無恙看到阿拉提莫名其妙的露出期待的表情,困惑的眨了眨眼,終於反應過來。

阿拉提。

阿努耶。

“公子,他們兩個不就是之前那個老闆請來的花農嗎?”

老管事沒記住這兩個繞嘴的名字。

但正因沒記住,他聽到這兩個名字時,才會猛地反應過來。

公子前幾日可是讓莊子裡的人,去周圍村莊打聽過這兩個人的事。

老管家沒見過這兩個人,可對於這兩個人的重要性,他是心裡門兒清。

寧無恙見自己沒記錯人名,不敢相信的看著挺直腰板,等著搭話的阿拉提。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阿拉提、阿努耶,我找你們找了很久了,你們是聽到訊息找來的?”

寧無恙面帶微笑,心裡卻保持著一定的警惕性。

之前,他派人去尋找這兩個花農,就差把金陵翻一個遍,也沒能找到兩個人的蛛絲馬跡,甚至連兩個人平時聯絡的人都沒找到。

結果,才剛得到菸草,這兩個人就蹦了出來。

就算他的運氣再好,兩人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

阿拉提與阿努耶對視一眼,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微妙起來,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正好冰飲端了上來。

寧無恙乾脆讓他們坐下,邊吃邊說。

阿拉提坐下後,手捧著白瓷碗,止不住的讚歎:“這就是館裡姑娘們吃的冰飲嗎?沒想到我也能吃上一碗一兩銀子的冰飲。”

說完,阿拉提像是第一次吃到冰飲似的,埋頭扒拉起來。

阿努耶雖然不說話,但手也沒有停下。

寧無恙看著兩人像是飢渴難耐的模樣,笑著讓他們慢些吃,心裡卻尋思著阿拉提透露出來的訊息。

館裡姑娘們?

金陵若說哪個館裡的姑娘們,能夠吃得起冰飲,恐怕只有一個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