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叔把佃農找來了,給家裡拾掇土地,帶著人來給老爺子看一眼。

雖然公爹和二叔早就分了家,但家裡事還是一起商量,包括幾個孩子娶妻生子趕考,都是一家子一起出人出力出錢,不分彼此,這些年兄弟兩房團結一心,才讓李家日子越過越好。

這次買地看似分給二叔一半土地,好像是秀娘吃了大虧,其實不能這麼算賬。

爺爺作為大家長有自己的考慮,秀娘孤兒寡母,以後一輩子都在李家村養老喪葬,群哥和淳哥還小,以後還要讀書科舉,離不開二叔和族親的幫襯照看,他們是男性長輩,秀娘是女人,出不了遠門。

二叔為人細心精明,正直護短,對宗族向心力強,有他照看秀娘和孩子,以後孤兒寡母也不至於受大委屈。

說到底是一家人,可群哥輩分小是侄孫,又隔了一層,現在二叔手頭困難,自家兒孫都有為難之處,你不幫襯,只考慮自己多吃多佔,以後你兒子落難了,人家也可以眼看著不管。

爺爺老了,早晚會蹬腿先走一步,終究捨不得秀娘母子困苦孤立無援,寧可舍財也要把路給孩子鋪好,讓二叔記著秀孃的人情,以後多照看孩子們。

爺爺在家編筐子,回頭集市可以拿去賣,賣不掉自家也可以用。

“爹,我找了地裡幹活的人,您看一眼。”

“誰家爺們,莊稼把式行不行?”

爺爺放下手裡的活,站起身,二叔上前一步扶住老爹。

“咱村老六他寡嫂,是她孃家兄弟侄兒,也是苦出身,家裡地不夠分,他家兒子多,六個孩子都大了,吃不上飯,出來做佃農,我瞅著張嫂子不容易,孩子是個懂事的孩子,想著幫襯一把,也是他家人多幹活不錯。”

“哦,老五媳婦,那我想起來了她孃家姓張,行,進屋。”

二叔走到院門口,朝遠處等待的父子幾人招手。

“張大哥,我爹讓你進屋喝水。”

“來了。”

奶奶給到了糖水。

“李叔好,李嬸子好。”

來了父子三人,高大健壯,望著老爺子有點侷促,身上穿著補丁的短打扮,褲腳挽了起來,腳上穿的鞋子是新的,很明顯為了出門見客才穿了新鞋子。

“我們家地多想找人幹活,是有點辛苦,按照市場行情走,給錢或者給糧食都行,四分利,四六分,你四我六,要啥樣糧食你挑。”

糧食分精米白麵,但換成小米慄米就多了不少,價不一樣,農家人條件好也要吃雜糧,自家也是摻著吃。

秀娘腦殼撞破了,才吃的精米養了半個月,李清都吃雜糧。

“中,太好了,比我們在外面幹給的還多,您仁義,我們一定好好幹活,家裡只有兩畝地,實在不夠吃,才出來幹活的。”

粗壯的漢子搓搓手,高興地憨笑,這條件太好了,市面上有良心的地主也就給三分利,還缺斤少兩要你多幹活。

“行,既然你們同意那就籤契吧,活幹好,你想要糧食不?”

“我不要錢,我要糧食,家裡人多不夠吃。”

漢子搖頭不要錢,就要糧食。

張家爺們一點不傻,錢買不來同等的糧食,糧價是一天一變,遇到災荒或者洪澇,糧價飛一樣的漲,外頭糧店的糧食裡還要摻沙子壓秤。

還有每家店稱糧食的石斗大小都不一樣,就是為了剋扣斤兩好賺錢。

所以張家爺們不要錢,是給了錢也買不到足夠的糧食,一家人還是要捱餓,遠不如主家直接給糧食划算。

“中。”

李二叔把提前寫好的契約拿了出來,一字一句念給他們聽,張家爺們勉強認個名字,也不太認字。

寡嫂沒來,她男人去世了,孩子在族學讀書,也算李家村人,嫂子嫁的男人姓林很能幹,早先爺爺輩來這裡落戶的,和李家人關係處的特別好,當成李家一份子對待的。

家裡不算窮,爺們能幹,土地也有二十畝,林嫂子有三個兒子,大的也做學徒了,反而比孃家日子好過很多。

“中,就這樣。”

“行,摁這。”

二叔給他印泥,指了位置讓他摁手印。

“那明兒就可以來幹活了,我們管飯,工具都現成的,下午幹完活你們回家就行,我家有寡婦不方便給你們留宿。”

爺爺直截了當。

如今家裡有秀娘這個寡婦,外人是不能留宿的,會影響秀娘名聲。

“是,太謝謝了,我明一大早就來。”

“嗯吶,這樣,老二,你去拿些糧食給他帶回去,算我給孩子們的禮,都是親戚,合該互幫互助,咱也有求人的時候。”

爺爺扭頭跟兒子交代。

“我讓媳婦都準備好了,牛車一會給他們送回去。”

“不用,不能白要你們的糧食。”

張大哥侷促的擺著手。

“甭客氣,我家地還得靠您多辛苦,這點東西不用計較。”

爺爺誠懇的笑了。

“那,那……謝謝您了。”

張家大哥抱拳深深作揖表示感謝,家裡人還餓著肚子呢,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張家村就在隔壁,走路就幾里地的事,對農家人來說快得很。

二叔送了張家人回去,還給帶了幾大袋的糧食,有小米慄米還有包穀面帶回去給家裡人吃。

搞定了幹活的人,爺爺才算鬆口氣。

“爹,我還找了我三兒媳孃家人過來一起幹活,我怕地多幹不過來。”

“行,只要把地侍弄好,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呢。”

“爹,之前秀兒說的用荒地養動物,幾個族老都同意了,說不讓咱家吃虧,買崽的錢不用咱家出了,就用族中公賬的錢一起。”

“合適麼?”

“也沒啥不合適的,用的是咱家的地,也得一起養。”

李二叔笑了笑,這也不算佔便宜。

“那行,你看著辦,咱家的東西和族中的主圈要分開蓋分開養,不然以後都是麻煩和把柄。”

“中,這我曉得,那我張羅人把位置劃出來好蓋幾個豬圈。”

“不要蓋太小,多蓋幾個掛上牌子寫上標記,太多了容易得病,安排好人定期打掃餵食,要幹就幹好,別最後出力辛苦還要落埋怨。”

爺爺耐心提點兒子。

“我記住了。”

“一起吃飯吧,你娘做了菜糊糊吃。”

“那我留下,有日子沒吃俺孃的飯了,我打小就愛吃這菜糊糊,小時候還和我大哥搶著吃。”

李二叔想起小時候條件不好為了一口吃的,和大哥搶,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