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元寶收了扇子,原本的笑容瞬間收斂,眼中閃過一道厲色,目光深深地盯著故意挑撥離間的錢小姐。

“錢小姐,我沒記錯的話,你家工坊的東西,有一半都是依靠我家賣出去的。”

“是……是……”

錢小姐被元寶那犀利的眼神嚇了一跳。

她在這裡多日,只見元寶像只哈巴狗似的跟在章柔兒的身後,章柔兒說什麼他便聽什麼,何時見過元寶板起臉來,竟也如此威嚴。

此時錢小姐才猛然想到。

這元寶雖在外有草包之名,雖不及當初的寧無恙,但也能夠齊名。

可饒是如此,元家父母卻從未想過再生一個,或是元氏族中培養新的繼承人,別人可能以為這是元氏父母寵愛這個獨子,但此時錢小姐卻覺得,另有原因。

“錢小姐家裡的背景比不上章小姐,眼看著章小姐因為寧家的關係,家裡人的官越做越大,鋪子生意越來越火紅,眼紅了,嫉妒了,覺得我性子好腦子蠢,想著挑撥一番,讓我和章小姐翻臉,去指責寧公子,弄個魚死網破你在旁邊看戲,鼓掌叫好是嗎?”

元寶一語便點破了錢小姐的齷齪心思。

這讓錢小姐徹底明白,自己先前看錯了這位草包元寶。

她剛想否認,元寶手裡的摺扇已經抵在了她的嘴上。

錢小姐口不敢言,只能滿眼含情地向元寶求饒,希望他能夠手下留情,可千萬別像那些紈絝子弟一樣,暴打她一頓,到時候誰也下不來臺。

“聽你說話我就來氣,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錢小姐心裡歡呼雀躍起來,暗道示弱果然還是有用的。

正這麼想著,卻聽元寶冷冰冰的對著元家的小廝吩咐道:“錢小姐累了,把她送回錢家去休息,告訴錢老爺,他女兒喜歡亂嚼舌根,而村學裡都是孩子,可不敢學了她這一身本事去禍害別人,也就是我們兩家有生意來往,我才好心提醒錢老爺,換成她冒犯別的才子,錢家全族的名聲就都別要了。”

轟!

錢小姐感覺五雷轟頂一般,不敢置信地看著臉色平靜地說出這番話的元寶。

“不……”

扇子再次用力地頂住錢小姐的嘴唇,元寶朝著小廝示意後。

小廝從衣袍上撕下一角,塞進錢小姐的嘴裡,將人拖離此地,以免髒了元寶的眼睛,汙了元寶的耳朵。

“庸人不擾,常清靜矣。”

元寶想要耍酷地扇兩下摺扇,一抬手發現扇子溼了,嫌棄的扔到一旁。

收拾完亂說話的錢小姐,他惴惴不安地看向正在談話的二人。

“希望章小姐能夠得償所願。”

對於元寶與錢小姐的互動,正在談正事的章柔兒與寧無恙,誰也沒有察覺到。

倒是雲飛聽到了動靜後,好奇地看了一眼。

沒有看到好奇的人或事後,他又收回了目光,豎起耳朵聽著公子與章大小姐的對話。

“……大表姐你說了這麼多,是覺得村學裡有些姑娘不擅長讀書,不如教她們一些其他謀生的本事,培養一些廚娘或是女管事女賬房,還想幫她們織繡綾羅綢緞,精進女工賺更多的錢?”

章柔兒侷促不安地輕輕點頭。

她有這個想法已經很久了。

村學裡吸引來的孩子,除了還未啟蒙的,還有許多,是家裡人送來,想著學幾天便出師,學會了判斷花株種類以及採摘方法後,去當花工或是嫁個管事之類的,早已替她們安排好了一條老舊而又一眼看得到頭的未來。

她覺得,若是這樣的話,只學一段時間的字,懂得了一些道理,最後卻還要去遵循古舊的思想,只會讓她們飽受折磨。

“我一直在想,我可能思想太過狹隘,我總覺得若是她們讀了書,不僅沒能給她們更好的生活,反而讓她們想得更多,更加糾結更加痛苦,是否不改變她們的原狀,保持她們的麻木更好呢?

但我後來,我見到一個一人支撐全家人生活,還苦於求學的姑娘,她說多學一個字,那個字便是屬於她的,擁有新的知識她不覺得苦,哪怕用不上,她也很滿足。

我覺得,應該像教男子一般,也對她們分類教學才對,這樣不論她們學什麼,學得到什麼,至少在學習這條路上,能夠走得更遠,得到的更多。”

為何而學習。

對於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應該有不同的答案。

寧無恙也從來沒想過,讓村子裡的孩子上村學,是為了讓他們認識新世界,從而換另一種生活模式囚禁住自己。

“是我的疏忽,光顧著大興村學,忘記男女有別,這個社會上本身給女子設定的活路便不多,私塾裡坐的也大多是男的。”

因材施教這件事,在其他村學都已普及。

他當初的理念便是儘量讓大家所學即所用,誰有餘力想學別的,或是天賦型學習選手,再求精進。

竟忘記了在這裡,一般男女七歲不同席,特意開闢出來的女童村學,從一開始便脫離了他的設定後,想要尋找合適的教課先生,需要專門費心思才行。

“做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大表姐你可以先統計一下大家想做何事,我去城裡給她們請先生。”

說實話。

這些姑娘們請了先生所學的,大多都無法反饋到寧家身上。

但為了讓她們能夠多一條路走,做做慈善也不錯。

他把這些人拉到了上村學這條路上,便要帶領他們走下去。

“表弟你的意思是,你同意我說的話?”

“同意,我對於其他村學也是這麼安排的,男女可能在做事分工上有不同,但在學習這件事上,所擁有的權利是生來平等的。”

男女在學習這件事上生來平等……

章柔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言論,哪怕家風開明,她自小酷愛讀書,但父母還是想讓她更多的學習琴棋書畫,學習女工。

他們說,男兒識文斷字是謀求功名,女兒家便要安居於室。

後來風氣越漸開放,金陵才女越來越多,伴隨著季謹的到來,大家能夠拋頭露面了,可這番言論還是時不時的在她耳邊響起,也正因如此,她看到那些求知若渴的女孩,才會自掏腰包建了座專門教導女孩的村學。

章柔兒直愣愣地瞧著眼前的寧無恙,笑容既苦澀又釋然。

原來,她還有思想上的夥伴。

只可惜,這樣傑出的少年,終究只是同路一遇,不負終路相見。

“寧公子,請女先生的事就不麻煩你了。”

這時,一道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扭過頭去,便看到元寶吊兒郎當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