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易利用“鮟”字,未曾經歷,便說破了那晚他所設的反殺局的關鍵所在時,他就開始提防,像晉王府做事一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甲初,會得到真相。

再加上甲初針對他的意圖十分明顯,且蘇瑞與蘇舟的互動過後,讓他知道這個大廳裡,在甲初若對他痛下殺手,最能依靠的,便是功夫深不可測的華易。

他當然要在華易不知道周安的生死之前,先在華易心裡種下一顆提防甲初對他下手的種子。

確保自己無論一會兒處於何種條件下,至少先保住小命。

重活一事,在他心裡,白撿的這一生除了生死無大事。

只要保住性命,一切皆有可能。

反之。

像變成焦屍一樣的周安,哪怕晉王府派武功高強的護衛來尋,也再無死而復生翻盤的可能。

“華大師,你問蘇刺史這個問題,與測字有何關係?”

寧無恙趁著提問的機會,悄悄地往華易的方向挪了一步。

甲初也很好奇這點,再加上他重視測字結果大於寧無恙本身,並未留意到這樣的細微舉動。

其他人也是如此。

華易抖了抖手裡的紙,輕嘆一聲:“此字有殺氣。”

殺氣?!

眾人朝著紙上看來,可是無論橫看豎看,都沒看到殺氣為何物。

寫字的甲初更是把字縫都看遍了,也沒能看出名堂來。

寧無恙趁著這個機會,乾脆又往華易身邊湊了湊,在看到潦草的“周”字時,由於它的繁體字與簡單字相同,一眼望去,他還真看出了一些名堂。

殺氣?怕是死氣吧。

但周又恰好是國姓,華易到底還是有所忌諱,這才沒能說明。

一念至此,寧無恙突然發現自己的預判沒有錯。

華易,是真的憑藉這兩次測字,把周安的生前經歷給說破了。

“華大師,你不要賣關子,有話請直說。”

甲初又不耐煩了,語氣不善。

華易本著最後一錘子買賣的精神,也沒與甲初計較,他比劃著周字的外框。

“此字測生死,代表人的人口位於半包圍之中,三面環繞,只留有一處活口,但音又為周,意為周圍都是殺氣,一線生機便從此時起便斬半了。”

上次的“鮟”字沒聽慌。

但這次的“周”字,甲初聽懂了。

“一線生機還要斬半,我測的是生死,你的意思是說小侯爺已經遭遇到了不測?”

甲初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指著“口”上面的“土”。

“華大師,這上面的土字又有何解?可否有轉機?”

華易搖了搖頭。

“此土為滅頂之災,將包圍中的這一活口生存空間擠壓至虛無,結合你方才所測的‘鮟’字,水入土為泥,火入土為焦,若安侯無性命之危,應當位於沼澤之地或是溪流岸邊。”

華易停頓一下,說出他認為的最終結果。

“若安侯當真有性命之危,應該是被困於一處焦土之中,有烈火焚心的危險。”

此話一出。

大廳裡鴉雀無聲,所有人臉色各異。

來之前便猜到這個可能性的蘇瑞面色微變,極力控制著內心的憤怒與慌張。

他還有些後悔。

早知道,那晚的幕後黑手真的是周安,他就不應該帶晉王府的護衛前來尋找華大師。

看寧先生的反應,那晚上押運菸草種子的嫻郡主和江宴他們,應該都不知道,混戰之中,周安因判斷失誤,引火燒身,被當成幕後黑手處置了。

他記得那些人的焦屍,江宴在公文上寫著,會將重點人物遊街示眾後,拖到亂崗葬去。

此時就算去尋,也尋不到周安的屍體了。

再說了,也不能去尋!

知真道人作為置身事外的人,同樣面色驚變。

哪怕華易說了生死兩個結果,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為了避免洩露天機,所以給出兩個選項。

光從那句“一線生機斬半”、“字有殺氣”來講,周安必定是凶多吉少。

而且甲初測的是生死,能定論生死得出答案的結果,基本是無法改變的結果。

也就是說,周安很可能早就在測字之前,便死了。

周安若是死在了江南道境內,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幾道這個江南道巡撫,畢竟幾道這個巡撫手領精兵上百,有配合皇室子弟出行安全的職責在身,出了這樣的事,一定要配合晉王府徹查到底。

至於寧無恙,由於心裡早有預判,在聽到華易猶如親臨現場般的測字批語後,除了表現出適當的驚訝以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唯有甲初。

回過神來後,猛地上前一步,凶神惡煞地盯著華易,出聲質問:“你的意思是,小侯爺已經遭遇了不測,還是被火燒死的?”

對,就是這麼理解的。

在場除了甲初以外的所有人,心裡同時暗忖一句。

但誰也沒有說出口。

“不可能,小侯爺身邊至少有三個以一敵百的護衛相護,別說遭遇火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一命換一命,小侯爺也能夠在他們的護衛下安全脫身。”

對於甲初的自信,經歷過周安之死的寧無恙,覺得說得很正確。

但這個正確的前提是,周安遭遇的是單純的火災。

華易見甲初不相信,其實他對於這個占卜的結果也沒有底氣。

“華大師,你曾在京城的時候給小侯爺批過八字,當時你還曾當著陛下的面說過,小侯爺生來便是富貴命,平安富貴到終老,如今卻說小侯爺死於非命,華大師,莫不是你如今算不準了?”

甲初本來便對華易沒有應有的尊重,只拿華易當成一個有本事的神棍來看待。

此時得到不合心意的測字結果,質疑也在情理之中。

華易聽到他提及批八字一事,再加上先前占卜錯了寧無恙的吉凶一事,對於甲初的質疑沉默片刻後,他再次盯著紙上的“周”字,沉聲開口。

“其實判斷安侯生死,光靠寫出來的字確實不算準確,不妨請你說一說,你在寫這個字時的所思所想,我再次推算一番,若確實兩次都算錯了,那這兩卦便當我送你的。”

華易只說了算錯的可能性。

但同樣擅於給別人解卦象解籤謎的知真道人,卻知道。

讓題字者說所思所想,其實是想看破題字者的內心,從中找到周安在對方心裡所設想的生死結論。

若甲初想的是生,那麼華易便會說有生機,把事情推脫出去。

若甲初想的是死……知真道人覺得甲初不可能來找周安,還想著周安可能會死,畢竟甲初身上也沒看到任何的反骨。

寧無恙不懂其中的門道。

但他也很好奇,甲初是隨口把周安兩個字拆分來測字的,還是受了別的刺激,才寫出這兩個能夠洞悉周安經歷的字出來。

在眾人的注目下,甲初皺著眉頭說道:“實不相瞞,我在寫這個‘周’字時,腦中閃過今日路過來安縣遇到的一些事,順手寫下了這個字,沒想到這個字會如此兇險。”

誰能想到國姓有殺氣還有滅頂之災?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甲初覺得,一定是他寫得太隨意,想到了別人來測小侯爺的生死,心不誠則算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