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霍沉昭道:“沉昭不懂佛法玄理,但單以醫字而論,玉露郡主的面色……如果我在街上看到這樣一個人,在沒把脈的情形下,單看面色和眼神,我會覺得,她是痴愚之人,也就是,傻子。”

盛明麟腦子裡又閃過什麼,他隨想隨慢慢地道:“那,如果她真的是病,你能治嗎?”

霍沉昭道:“能治,但不一定能治好,最多隻有五六成的把握。”

“五六成?”盛明麟道:“就算治不好,也治不壞,終歸是有一點用處的,是不是?”

霍沉昭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本能的答道:“是的。”

盛明麟轉向四皇子:“四哥,我在想,志怪話本中常說的離魂之症,或者魂魄不全,若是讓大夫來瞧,是不是便是沉昭所說的這種病症?而如今盛玉露這種情形,應該就類似於……兩個魂兒在爭一個身體?如果我們讓真正的盛玉露變的厲害些,那,那個人會不會就打不過?打不過又會如何?”

“有道理,”四皇子沉吟了一會兒:“但,盛玉露變厲害了,與盛玉露死了,對那人來說,是不是一樣的?終歸是那個身體她不能用了。而且,藥是作用於身體的,會不會兩個魂兒都受益?所以,具體該怎麼做,還是要找懂這個的大師們看看才是。”

盛明麟建議:“四哥,不如我們給那人取個代稱,說話方便。”

四皇子隨口道:“犬彘?”

盛明麟笑道:“何必如此斯文,直接叫她魚眼便是了,剛好跟‘金魚’也很搭。”

四皇子呵了一聲,也沒有反對,畢竟魚目混珠麼,她痴心妄想要取代珠珠,叫魚眼也確實直白又精準。

然後盛明麟又道:“對了,四哥既有舊傷,不如讓沉昭瞧瞧?若能調理,便調理一二,四哥也親自感受一下沉昭的醫術?”

四皇子點了點頭:“也好。”

他就伸出手,給霍沉昭把脈。

盛明麟枕著一隻手斜坐在一旁,仍在沉吟。

他總覺得,還有事情沒有琢磨透,可他雖然聰明,卻從不曾娶過親,也沒接觸過太多女子,不瞭解女子的想法,只是覺得處處不對勁,卻說不出具體是哪裡不對勁。

霍沉昭很快就收了手,道:“四殿下的舊傷,其實已經恢復了,但當時受傷太重,終究是影響了身體,所以雖然殿下一直沒斷了練武,仍舊比旁人要力弱些。我可以施以針灸,輔以湯藥,但效果不大……我倒是有一個治法,比較受罪,卻效果極好,不知殿下要不要試試?”

四皇子問:“什麼辦法?”

霍沉昭道:“這算是我們霍家獨門的治法,叫做壓穴法。”

簡單來說,就是用牛皮製作一種衣服,而牛皮裡頭,做入一些錐形,裡頭可以放藥,到時候活動起來,這些錐頭就抵在各處穴位上,強行刺激氣血。

四皇子聽著,不由得微微點頭。

他曾見過力士舉鼎,會把腰部緊緊束起,也曾見過師傅指點他們射箭,也會用手緊緊按住他們肩部穴位,所以這個治法應該是有用的。

四皇子問:“要多久?”

霍沉昭道:“一日至少要綁半個時辰,穿上之後要練武,能堅持半個月就有效果,若能堅持更久,比如兩三個月,必然效果拔群,之後可以停一段時間,停兩三個月左右,然後再戴半個月到一個月,就差不多可以了。只是這種治法會很痛,不止是穴位痛,身體也會比較難受。”

“可以,”四皇子道:“需要我做什麼?”

霍沉昭道:“我先為四殿下量身,然後我會畫出圖紙,還請殿下找人去做。”

四皇子點了點頭。

於是盛明麟便叫人取了尺子出來,讓霍沉昭給四皇子量身。

可能是因為要卡穴位,所以量的十分複雜,珠珠那邊午覺都醒了也沒量完。

盛明麟就先去看妹妹了。

又隔了一刻多鐘,霍沉昭才量完,然後坐下畫草圖。

草圖也十分複雜,好半天沒有畫完,四皇子瞧了一會兒,就跟他道:“沉昭,你畫完直接給直溫,需要什麼,直接吩咐他就行,我去看看珠珠。”

他身邊的太監周直溫連忙上前施禮,霍沉昭點頭應下,四皇子抬步就走。

結果還沒出院子呢,就叫人給攔住了,傳話的人小聲道:“四殿下,王妃娘娘說,讓殿下悄悄地過去一趟,別叫世子爺瞧見。”

不讓盛明麟知道?

四皇子一愣,皺了皺眉,但還是過去了。

霍沉昭仍舊畫著圖,頭也沒抬。

隔了會兒,盛明麟抱著珠珠過來了,咦了一聲,笑道:“四哥呢?”

霍沉昭輕咳了一聲,一時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盛明麟已經坐下了,把珠珠摟到膝上,託著她小臉問他:“珠珠兒睫毛這麼長,你說要不要剪剪?”

霍沉昭:“……??”

他抬頭看了看,確實挺長的,但他雖然是個大夫,剪睫毛什麼的還真沒聽說過,只好問:“不舒服嗎?”

奶糰子剛醒,還有點兒沒精神,小手手胡亂搓了搓:“有一減減礙事。”

霍沉昭輕輕給她捋了兩下:“小郡主,最好不要剪,有睫毛擋著,灰塵才不會飛進眼睛裡。”

糰子軟乎乎地答應:“哦!”

盛明麟輕輕笑著,也給她捋了幾下:“沉昭,四哥呢?”

霍沉昭只好道:“不知。”

盛明麟也不太在意,就跟糰子道:“走了珠珠兒,我們出去找找四哥哥。”

他一邊說著,就牽住妹妹的手,還輕輕悠著,想讓糰子精神一點兒,霍沉昭看在眼裡,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世子爺,要不我稍稍給她剪一點點?”

盛明麟回頭笑道:“你剛才不是還說……”

霍沉昭下意識地迴避了一下他的視線。

盛明麟本就是個極聰明的人,話說一半兒,就不由得一凝眉,察覺到了什麼。

他笑容微斂,沉默了一會兒,就牽著珠珠走回來,笑吟吟地道:“沉昭,你那個圖畫完了嗎?我瞧瞧那種衣服,是什麼樣子的,也長長見識。”

霍沉昭便把桌上的草圖朝他轉了轉,仔細給他講解。

講解完了,他瞥了盛明麟一眼,盛明麟仍舊笑吟吟的,神態輕鬆,還不時的逗逗妹妹,完全看不出什麼異常。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他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