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麟恨不得立刻去李玄家看看,但這會兒還得盡職盡責地哄妹妹。

結果珠珠過了那個困勁兒,更睡不著了,盛明麟抱著她晃了不知道多少圈,胳膊都酸了,她還睜著倆大眼朝他笑。

盛明麟:“……”

盛明麟默默把妹妹給了霍沉昭,霍沉昭也開始抱著她轉圈圈。

盛明麟累得直甩手,又活動著身體,還轉了轉頭頸,結果一抬頭,忽然發現廂房的房頂,居然是木條的硬山頂,木條上是草書的經文,看起來像一種花紋。

於是盛明麟靈機一動,假裝開始數:“一、二、三、四……”

果然珠珠立刻就問他:“鍋鍋,你在幹什麼呀?”

盛明麟道:“我在數木條有幾根,誒,怎麼都數不過來。”

糰子一瞧:“珠珠幫你數!”

然後她躺在漂亮哥哥懷裡,開始數:“一,二,山,四,五,六……”霍沉昭抱著她轉呀轉,糰子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眼兒慢慢闔起,睡著了。

兩個哥哥齊齊鬆了口氣。

然後盛明麟打了個手勢,示意霍沉昭守著妹妹,他就去堂屋找端王妃。

還沒進門兒,外頭端王妃的丫環就朝他打手勢,意思是屋裡那位就是徐夫人。

盛明麟就進去了,互相見過禮,端王妃就笑向徐夫人道:“正好你在這兒,我問你點事兒,你可要好好與我說,對了,咱娘兒們之間說說話,就別跟他們說了。”

徐夫人連聲答應著,一邊偷瞄了盛明麟一眼。

剛才她本是與另一位夫人一起來的,聊了會兒之後,端王妃就說有事情與她說,把那位夫人請走了,徐夫人本就心中惴惴,這會兒見盛明麟來了,聽了端王妃這番話,更是心頭髮慌。

端王妃道:“之前你們家亡故的那個孩子,名叫徐景遷的,你可還記得?”

徐夫人先是一愣,然後連忙道:“自然記得。”

她定了定神,便主動道:“提起這個孩子,我心裡著實是委屈的慌……你們是知道的,我們家老爺,與前頭那位姐姐,本就情深義重,娶我進門,也不過是為了迎來送往,我也不怕您笑話,我們老爺在娶我之前,便已是說好了,不許有子嗣的。”

端王妃愕然,此事她還真不知道,但徐夫人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盛明麟靜靜聽著,也不插言。

徐夫人續道:“我們老爺沒有妾室通房,家中人口簡單,我進門之後,也沒什麼大事,景遷回來,於我而言就算是一樁大事了。恰好那時,我孃家弟弟還出了些事。”

她苦笑了一下:“我娘去的早,留下我與弟弟,我與繼母繼弟關係不太好,一心只盼著弟弟成材,結果他才剛剛入仕,就被牽連進了一樁是非,我爹又幫不上忙,我心裡真是急得抓心撓肝,恨不得跪在地上求著我家老爺幫忙。”

“偏在這時,景遷回來了,我真真是唯恐一處不精心,恨不得把他當祖宗伺候著,不怕娘娘笑話,他房間裡一草一紙,就連恭桶我都是親自瞧過的,不敢假旁人之手。”

“當時景遷與老爺和景湛見面時,態度冷淡,但禮數不缺……”

她猶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端王妃,端王妃道:“你直說便是,這事與你又沒有什麼關係。”

徐夫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就是他當時那個態度,不像是與爹爹兄長久別重逢,一點也不激動,眼眶都沒紅一紅,但你要說他失禮吧,他禮數又十分周到,不多一分,不少一份的,就是……挑不出毛病來那一種。但又不是怯懦或者守規矩,就好像,好像故意要這麼著似的。”

盛明麟凝眉聽著。

徐夫人又道:“但老爺考較他學問,他卻是對答如流,我只粗識幾個字,聽不太懂,但看老爺的神情是十分滿意的,看景湛的神情又有些驚訝,好像他確實挺厲害。”

“事後老爺還說,說他實在是聰明,又連連嘆氣,說可惜天妒英才什麼的。我自然是更加上心,之後老爺時時過去,他們父子相處時我不好在場,但看老爺神情,越來越滿意,甚至還說這孩子是不世出的天才,只等再大大,便可找機會揚名。那時候看著一切都挺好,老爺也高興,還幫我弟弟謀了個缺,我心裡也是鬆了口氣。”

她停下來。

盛明麟問:“他可有什麼癖好或者習慣?或者小動作?”

徐夫人搖了搖頭:“這,我當真不知,我畢竟不是親孃,孩子也大了,我也不湊上去討嫌,只管送東西,後來發現他十分挑,我就每回都多準備一些,讓他挑。他似乎偏好鮮嫩的顏色,譬如桃紅杏黃,又喜歡香甜的薰香,吃食也偏甜。我還曾與老爺說過,老爺說這是江南人的習慣,有才華之人這些全都不算什麼,我也就不管了,反正他喜歡什麼就給他置辦什麼。”

“原本一切正好,老爺日日都高興得很,還說待到他壽日時好生辦辦,大宴賓客,也叫景遷露個臉……結果頭著壽日前一天,一大早,丫環慌著來找我,說景遷出事了。”

她打了個哆嗦:“那天亂的,我腦子一團漿糊,反正景遷就這麼端端正正躺床上死了,穿著給他置辦好的新衣裳,從頭到腳簇新,頭髮都一絲不亂,臉上……臉上還笑著,我一眼瞅見就癱到地上了,老爺回來一看,當時就吐了血,整個人都氣瘋了,連說了三聲,好!好!好!”

她聲音都打顫顫,“真是,萬沒想到這孩子會這樣,他就好像故意回來,故意露出才華,叫他爹歡喜,再……再一下子……”

再戛然而止,好讓他痛苦的。

當時徐福把他送走應該是好意,可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這就等於,他爹把他給放棄了。

他一枚彈珠,害死了他娘和沒出世的妹妹,心裡正是內疚又難過的時候,他爹又把他送走,這對於他來說,可能就是被放棄了。

如果他是雙重人格,那另外那個人格,可能是在幫主人格報仇?

他的腦回路大概是要告訴徐福,你們輕易放棄的人,如此優秀,可是你們卻佔不上半點?

所以,這證明那個人格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

且是一個肆意邪妄之人,報仇的方式也與旁人不同,真真是格外誅心。

盛明麟又細問了幾句,等徐夫人走了,端王妃還道:“其實她是個能耐人,心思細,又聰慧,識時務,這麼大的事情,京城裡愣是沒傳出半點兒,我一直只知道是猝死,可見府裡她管得是嚴密的,她說的這些,應該都是真的。”

盛明麟點了點頭。

下午,一家人回了府。

盛明麟寫信給四皇子知會了一聲,請了一道手令,第二天,就去找許鶴書,準備去一趟李玄家。

李玄家這個案子懸而未決,但大理寺已經在忙別的案子,許鶴書嘆著氣把卷宗全都給了他,道:“你看看,若能找著線索也挺好,畢竟是這麼多條人命呢!”

盛明麟便在馬車上細看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