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說謊,也可以說是“不能講真話”。

“那我用寫的呢?”陳醫生道,“或者肢體語言?”

“不行。”黃芽搖頭,“曾經有個對自己長相十分自信的人寫了三個字,‘我很醜’,下一秒人就沒了。”

顧池:“……”

鈴貓:“……”

這也太慘了。

人沒了不說,自信心還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雙重死亡了屬於是。

由此可見,一句話是否為謊言與說話者的自我認識無關。

它可能是根據客觀事實進行判定,也可能是由詭則自己判定。

不說話也無法規避這條詭則,寫字、搖頭,或是手語,只要帶有相關含義的動作都算。

“有顆很經典的栗子。”黃芽說道,“一對小情侶在樹林中親熱,男生問她想不想要,女孩嘴上說不要,身體又很誠實,之後她就枯萎在了男生的懷抱裡。”

陳醫生:“……”

這麼抽象?

他看向顧池,用數學老師的口吻說道:“請分析此案例中導致女生枯萎的真正原因。”

顧池:“……”

這個真說不好。

首先,情侶之間未必互相喜歡。

其次,辨別不了女生的“不要與誠實”是對應男生的問題,還是對應她自己的話。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女生這樣做基本是必死無疑。

極短的時間內對同一件事情出現兩次相反的表達,總有一次會出問題。

於是顧池得出結論:“不要口是身非。”

鈴貓緊張道:“那明天你不要綁我。”

顧池:“?”

陳醫生:“嘖!”

黃芽:“……”

是她想的那個綁嗎?

黃芽目光古怪地看了看顧池,又看了看鈴貓。

這兩人看上去都挺正經的,特別是顧池,有種高冷男神範,結果私底下玩得這麼花?

顧池面無表情喝完杯子裡的酒:“散會!”

白天訂好的套房只有三個房間,顧池詢問黃芽與鈴貓的意見後,沒有額外開房,兩個女孩子一起睡。

正好交流交流感情,更快融入他們這個臨時小隊。

顧池今晚便沒給鈴貓築夢,綁就更不用綁了,他又不是真正的變態。

這讓鈴貓莫名有些小失望。

次日。

進入副本的第三天,眾人來到了第三個區域。

但沒有立刻進去。

枯萎區詭則的判定標準比惡靈區還要模糊,跟薛定諤的貓似的,他們沒有試錯成本,必須謹慎一些。

四人在交界處最後確認了一遍注意事項。

“第一,若無必要,儘量不要開口說話。”

顧池道:“如果非交流不可,最好選擇寫字。”

人在很多時候說話都不會過腦子,尤其是他們這些習慣了正常生活的玩家,寫字可以給他們多一些糾正時間。

“第二,控制好自己的頭和手,拒絕一切肢體表達。”

“第三,要是有人突然上來問話,不要回答。”

這點很重要,因為遊戲可能會故意安排NPC過來搞玩家。

顧池反覆重申了好幾遍,讓大家身體與嘴巴都保持沉默,這才進入枯萎區。

今天的天空依舊陰沉,人們步伐匆忙,偶爾一陣涼風吹來,便縮著脖子裹緊外套,加快腳下的步伐,像是感受到了空氣中的潮溼,想在下雨之前趕回家。

一路上都很安靜。

不僅是他們,這些路人也是,很少能聽見說話聲,有種血霧區的既視感。

直到一個手提紙袋的女人朝著顧池走來,雙眼放光地道:“噢,先生,你長得真醜,我好討厭!”

顧池:“?”

鈴貓愣了愣,“噗”一下笑出了聲。

她好會夸人。

黃芽眼睛微亮,這女人說顧池長得醜,沒有枯萎,說明什麼?

說明顧池是客觀事實上的帥,詭則也承認這點。

那她不就可以解放天性了嗎?

於是黃芽遞給顧池一個歉意的眼神,開始小聲叨唸:“顧淵好醜、顧淵好醜,顧淵是個醜八怪……”

顧池:“……”

我謝謝你們倆啊!

陳醫生一聽就不樂意了,幹嘛呢這是?

欺負我兄弟是吧?

遂補了一刀:“他確實很醜,是我們當中最醜的一個。”

顧池:“……”

伱也來是吧,甜甜?

那女人放下手中的紙袋,拿出手機,對顧池拋了個滿懷期待的媚眼:“我可以留一個你的聯絡方式嗎?我家今晚有人哦。”

“有人”這兩個字格外騷氣。

遵循詭則,如果顧池想開口拒絕,他只能說“可以”。

這怎麼行?

我都還沒要聯絡方式呢!

本來還想看熱鬧的鈴貓頓時不幹了,直接掏出巨盾攆人。

她也不說話,只是凶神惡煞地盯著對方,像只炸毛的小貓,把巨盾當成大型板磚一樣揮來揮去,給女人嚇得慌忙抱起紙袋跑路,跑開兩步後才吐槽一句:“你這小姑娘好優雅!”

鈴貓哼了一聲:“謝謝。”

顧池:“……”

真是離譜又合理的對話。

顧池瞥了少女一眼,點開成就,先前未解鎖的問號此刻已變成文字——

【枯萎區:】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謊言!(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而你,我的朋友,你要吞一百萬根。)】

【我說謊了,又好像沒說謊(我這句話是謊話——它到底是不是謊話?)】

兩個金色成就。

第一個應該是說一千句謊,與玩家正常的應對策略相悖。

誰沒事會在枯萎區說話玩啊?

這成就藏得很深。

但在事先知道完成條件的情況下,它又變得非常簡單,幾乎等於白給。

另一個成就則似乎是讓玩家利用邏輯悖論,說一句不是謊話的謊話?

成就介紹中給了個例句——多半是不作數的。

顧池想了想,拿出便籤和筆,把這句話寫了下來。

意料之中的沒有反應。

倒是把陳醫生等人看得很是不解。

「我這句話是謊話」

是嗎?

不是嗎?

陳醫生三人:“……”

你擱這卡BUG呢?

面對三人疑惑的目光,顧池沒說話,只是面露沉思之色。

他希望甜甜能懂他。

枯萎區是這個副本唯一能傳遞訊息的地方。

顧池原地不動,陳醫生等人自然也沒法走。

四人就這樣站在了街上。

鈴貓雖不知道顧池想做什麼,卻也沒催促,反正顧池幹嘛她就幹嘛。

黃芽繼續小聲地碎碎念,同時觀察著便籤上的字,只覺這個男人真是藝高人膽大,萬一這句話沒卡上BUG,人不就沒了嗎?

陳醫生則不一樣。

到底是知己知彼的好兄弟,他很快反應過來——顧池這人雖然討厭,老叫他甜甜,但認真起來還是很認真的,顧池陷入思考,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發現。

陳醫生對顧池的瞭解非常硬核,見顧池筆頭落到這行字的下方,便問道:“你是想找到另一句挑逗詭則的話?”

問可以隨便問,剛才想大膽向顧池袒露胸懷的女人也在提醒他們這點。

問句與謊言無關,只是回答的人需要小心一些。

顧池抬頭看向陳醫生:“不想。”

陳醫生繼續問:“你找這句話幹嘛?”

顧池:“可以說。”

不能說?

保密條例?

陳醫生眯了眯眼睛:“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保密性質的特殊BUFF?”

顧池:“沒有,不存在的。”

很好。

陳醫生又問:“在你的心中,你現在做的事情是否與劇情有關?”

目前線索太少,這句話真正與劇情有沒有關係誰也不知道,所以陳醫生特地加了個限制,縮小判定範圍。

顧池點頭:“是。”

陳醫生:“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個BUFF給了你一個單人特殊任務,完成後有額外獎勵?”

顧池努力否認:“沒有BUFF,你別亂說。”

只否認了BUFF嗎?

陳醫生會意:“我換個問法,它給了你任務,且這個所謂的任務,大家都可以做,對嗎?”

顧池:“不對,大錯特錯。”

陳醫生不由笑了:“那說明這個BUFF不是給你任務,而是讓你看到任務——看到一個或一些我們大家都有的任務,除了最終目標,我能想到的不只有成就,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在做成就?”

顧池:“當然不是!”

陳醫生:“哈哈哈哈哈!”

老子真他孃的聰明!

顧池讚許地看著陳醫生,不愧是他的甜甜。

身旁的鈴貓和黃芽已經聽傻了眼。

保密條例禁止對他人透露相關資訊,於是顧池一直否認,而顧池的否認,此時在他們心中又代表著肯定。

所以,他們是在利用枯萎區詭則的特性,光明正大地傳遞訊息、違反保密條例??

鈴貓忽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被秀的。

天啊,這兩個男人也太會玩了吧嗚嗚……

黃芽足足過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害怕地看著顧池與陳醫生。

這就是老玩家嗎?

陳醫生:“你現在找到這句話了嗎?”

顧池:“沒有。”

沒有就是有。

陳醫生側頭問兩個女孩:“等下知道該怎麼做了吧?顧池說什麼,我們就跟著說什麼,明白嗎?”

鈴貓與黃芽異口同聲:“不明白!”

陳醫生想點頭,但忍住了。

他很滿意大家的表現,尤其是他自己。

不出意外,這成就還是個金色成就,普通成就配不上保密條例。

有屬性拿呀!

陳醫生笑眯眯地看向顧池道:“顧老師,請。”

顧池也笑眯眯地看著陳醫生,一邊說,一邊看他的笑容消失在臉上。

“陳醫生是女人。”

陳醫生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句話顧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陳醫生性別為男這是假話,擺在明面上的邏輯,怎樣都不會觸發詭則。

再往下深究,陳甜甜性別為女,陳醫生=陳甜甜,則陳醫生為女,假話又變成了真話。

所以這句話既是真話,也是假話。

只見顧池的頭髮突然變白,白了一瞬又變黑,再白,再黑……反覆數次,最終定格回黑色。

他的頭上冒起一絲若有若無的青煙。

好像有什麼東西燒掉了。

但肯定不是他。

顧池視野中彈出系統提示。

【完成金色成就:我說謊了,又好像沒說謊(陳醫生到底是男是女?男?女?我分不清啊!!)】

【獲得屬性加成:0.2(精神)】

顧池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0.2,不錯!

鈴貓與黃芽見他這麼開心,哪還不明白成就已經完成?

說明“陳醫生是女人”與「這句話是謊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怎麼回事呢?

鈴貓也不知道,她只會跟著顧池走:“陳醫生是女人!”

黃芽:“陳醫生是女人!”

陳醫生:“???”

什麼意思?

為了一點屬性,你們至於嗎?

陳醫生:“老子是女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

“鵝鵝鵝!”

空氣中一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另一個成就便沒什麼難度了,顧池與陳醫生打了一波瞞天過海的配合,現在都知道該鸚鵡學舌,跟著顧老師一起快樂。

只是一千句話沒那麼快說完,快樂歸快樂,顧池也沒忘了正事。

一個小時後,眾人先來到警局。

還沒進門便看見兩名眼熟的玩家被一群憤怒的警員押送回來。

其中一人背後貼著一張紙條——

「我就是詭則的化身!」

明顯是吃霸王餐被抓了。

陳醫生咂巴兩下嘴:“嘖,這些警察膽子可真小。”

顧池倒覺得正常。

他當初就說過這法子用不長。

人家開飯店的又不傻,一次兩次被唬住沒什麼,多來幾次,很容易發現玩家其實也受詭則限制,唯一不同的只是可以談論詭則。最主要你往那一坐,把其他客人也嚇跑,老闆肯定不幹啊。

人都是有痛苦點的,一旦過界,跟你拼命都不是沒可能。

再加上詭序之都的人儘管畏懼詭則,同時應該也痛恨詭則,給自己貼一個“詭則的化身”,又沒有詭則的能力,那不是純純找打麼?

當然,也不排除兩人故意被抓的可能性。

只要不是純萌新,玩家想逃脫警方的追捕還是比較簡單的。

顧池沒去多管閒事,直接去找了局長。

來之前他跟安德爾透過電話,安德爾已經告訴警方他們是清除陰影與擊殺惡靈的勇士。

局長敬佩之下感嘆:“真是英雄出老年啊!”

顧池謙虛道:“比不上局長,還是局長更厲害。”

局長:“你是說實力嗎?那確實,我是比你更厲害些。”

顧池:“局長說得對。”

一波正反交替的商業互吹,顧池很輕鬆地拿到了崔絲莉女士的犯罪檔案。

鈴貓卻感覺自己腦子要燒壞掉了,如果正常講話,她覺得自己在枯萎區一天都活不過去。

還好有顧池!

“走吧,去盛放莊園。”

……

4000字哈,這章我腦子燒了,今天應該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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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