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籠罩了崑崙山巔。

在幽寒樹枝與妖息樹枝的目送下,杜愚離開了這兇險之地。

目前的他,沒有能力殺敗幽寒之樹。

而他的一顆心思,也系在了失蹤的青師身上。

“嘩啦啦”

天地間的每一滴雨水,都在為杜愚提供著周遭的環境訊息。

然而杜愚卻感知不到半點人影,方圓百里荒無人煙,更沒有任何妖獸出沒的蹤跡。

沒有,什麼都沒有

擁有如此強大的感知妖技,杜愚卻愈發感到迷茫。

既然寒霧籠罩世界,不該是暴虐寒獸橫行四方的畫面麼?

可是周遭毫無聲息,唯有一片死寂。

難道是因為幽寒之樹喜歡清靜,不允許其他任何生靈靠近?

“別太擔心。”天青瓷安慰著杜愚,“既然青師不在這最危險的區域,那她就不會有事。

青師是御妖帝,身傍多隻妖帝,更有山火刀護體。

一般的生靈,奈何不了她。”

“嗯。”杜愚輕聲應著,仰頭望向天際。

陰霾的天空,寒霧瀰漫。

其實,這才是幽寒之樹的殺手鐧。

幽寒之樹主攻神靈之樹,就是為了讓這世間再無靈氣。

此計無異於釜底抽薪!從根本上抹除了人族大軍的抵抗資格,讓寒氣可以肆意橫行。

失去了靈氣這枚保命符,此方世界的隕落,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不管再怎麼強大的生靈,哪怕你是妖聖、至聖,只要在寒霧環境中待的時間足夠長,就終會被吞噬理智,淪為寒獸。

從無底湧現出來的寒獸,並不致命。

哪怕寒獸大軍源源不斷、漫山遍野。

杜愚有理由相信,隨隨便便一隻至聖,就能擊退千軍萬馬。

但問題是,一旦妖聖、至聖不慎淪為寒獸,它們也能殺得人族潰不成軍、血流成河!

此消彼長!

若是再輔之以幽寒秘法,那些“寒族·灰人”可以隨意操控寒獸的話.

什麼世界能擋得住這種入侵啊?

“哎”杜愚深深嘆了口氣。

唯一讓他心中稍安的,是師徒二人誤入“灰燼世界”之前,被家鄉世界的神靈之樹贈予了濃郁靈氣。

青師有靈氣護體,也就有了庇護自身妖寵的能力。

“杜愚。”小焚陽小聲喚著。

“嗯?”杜愚回應道,“問出來了?”

小焚陽有些沮喪,又像是承認錯誤的小孩子:“太虛他,他”

“依舊不肯說話麼?”杜愚連上了靈契,細細感受片刻,不由得默默嘆了口氣。

哀莫大於心死。

太虛斧那徹骨的悲傷、無窮無盡的絕望,簡直是令人心碎。

可恨之斧,確有可憐之處。

問題,還是要一件一件解決。

心中想著,杜愚手腕一翻。

“呼~”

伴著鍾影閃爍,杜愚出現在如洗碧空下、碧海清波旁。

天青瓷適時的收回妖技,也走了出來,望向茫茫大海。

“沙沙~”看到主人回來,海棠樹搖晃著樹葉,很是激動。

杜愚上次離去時,好像是去趕赴九死一生的戰場,沙棠心中擔憂的不行。

“沒事,沙棠,暫時安全了。”

杜愚對海棠樹擺了擺手,隨即策鹿躍下了海礁。

只見他隨手一招,一柄巨大的、漆黑的巨斧赫然成型。

杜愚翻身下鹿,將威武霸氣的太虛斧扔到了海灘上。

“這是我的世界。”杜愚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按在那宛若樹幹般粗大的斧柄上。

顯然,杜愚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不少,對太虛斧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

亦或者.是因為雙方契約相連,能感同身受吧。

杜愚:“你在無底深淵待了那麼久,終日被寒霧籠罩,不見天日。

現在又返回了灰暗世界,你已經很久沒見過藍天大海了吧。

出來看看吧。”

太虛斧一動不動,如若死物。

杜愚撫摸著斧柄上的道道碎紋:“伱我有契約相連,你的一切心緒,我都能洞悉。

我能感受到你的悲傷與絕望,也知曉你這些年來,對營救主人的極端渴望。”

說著說著,杜愚的心中滿是哀嘆。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生靈,突然被殘忍的現實擊碎了全部希望。

不瘋魔,才不正常。

太虛斧若是有小焚陽這樣的命途,早早認清現實,又有杜愚在身旁陪伴,一點點的接受一切.

它也不至於慘遭如此晴天霹靂,徹底癲狂。

事實上,神靈之樹早就提醒過杜愚了,此斧情緒極不穩定、波動極大。

想來,太虛斧一直處於矛盾的心理狀態中吧。

最終自欺欺人,尋了個理由才能滿懷希望、存在於世。

“這些我都感受到了,你並不孤獨。”杜愚一手按著斧柄,“出來吧。”

“嘩啦啦”

海灘處一片寧靜,唯有浪花拍擊海岸的聲音陣陣作響。

杜愚沉聲道:“焚陽牽著你與我契約的時候,你並沒有拒絕。

行為不會作假,更何況你我心念相連。

在你的內心深處,是認可我的話語的。

我也能感覺到,對於置我和青師於險境,你的心裡也是有一絲愧疚的。”

杜愚的手指,輕輕掠過斧柄上碎裂的紋路:“聽令,出來。”

“呼~”

高大魁梧的黑袍男子,悄然出現。

海礁石上,青瓷一手撫摸著白玉京臉頰,緩緩扭頭望來。

她的眼中也露出了絲絲讚歎。

這世上的任何生靈,只要還有些許良知,就很難拒絕這位赤誠少年吧。

“嗯嗯,喜歡主人。”白玉京小聲說著,似是有些害羞。

天青瓷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

她可是純粹的妖魄,又一手撫摸著仙鹿臉頰,一個不小心,將心念傳遞給了美仙鹿。

天青瓷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仙鹿的鼻尖。

杜愚能讓如此多的、性情各異的生靈圍繞身旁,甘願為他赴湯蹈火,這本就是一種壯舉。

誰又不是被他身上的某一個特質所吸引的呢?

不遠處,杜愚的話語聲響起:“你的主人叫什麼?”

黑袍男子作為器靈,自然是說不了話的。

他的眼中盡是悲傷,透過靈契,傳遞著嘶啞聲音:“朱榮。”

“朱榮?”杜愚輕輕頷首,一手指向大海。

黑袍男子扭頭望去,看到了碧海清波,見到了海天一線的唯美景象。

杜愚:“他和小焚陽的舊主朱欣,是什麼關係?”

黑袍男子遙望著大海:“兄妹。”

杜愚沉聲道:“看來,你我攜手剁碎幽寒之樹的理由,又多了一層。”

黑袍男子默默垂下眼簾,自返回此方世界之後,他記起來了很多事情。

每每想到主人慘死、被幽寒之樹抽碎分屍,而自己卻苟活於世

黑袍男子的心都在滴血!

他總覺得自己不配活在這世上,更不配看到這片美好的蔚藍大海。

杜愚:“你的確是苟活,但你也是帶著使命的。”

聞言,黑袍男子轉身低頭、看向了盤腿而坐的杜愚。

杜愚:“朱氏兄妹還沒有輸。

他們還懷揣著希望,在瀕死一刻,將你與小焚陽送到了另一個世界。

你和小焚陽,承載著朱家兄妹的遺志,也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杜愚目光直視著黑袍男子的雙目:“什麼時候,當你和小焚陽認命了,放棄了.

那一刻,朱家兄妹才是真的輸了。”

隨著杜愚的話語,黑袍男子的身體劇烈顫抖了起來。

那一張英武肅穆的面容上,寫滿了悲愴。

他的嘴角輕輕抖動著,一雙虎目怔怔望著杜愚,眼眶中似是升起了一層霧氣。

杜愚招了招手,英武男子如若提線木偶,順著杜愚的動作,堪堪邁步走來。

杜愚仰頭望著黑袍男子:“我叫杜愚。

朱家兄妹留給這世界遺物,都被我拿到了,許是他們在天之靈指引,讓我遇到你與金烏。

我會繼承他們的遺志,與那幽寒之樹不死不休。

不論結局幾何。”

杜愚那一雙熾熱的眼眸緊盯著黑袍男子,彷彿能刺穿對方的心臟。

只聽他一字一句,沉聲道:“而你,要當好我手中的戰斧,陪我殺到終章。

聽得懂麼?”

“呼~”

非常突兀的,漆黑戰斧上,湧現出道道能量。

虛幻的氣體呈螺旋姿態,從斧柄一路纏繞至斧頭部。

黑袍男子單膝跪地,緩緩垂下頭顱。

靈契中,傳來了一個帶有顫音的字眼:“是。”

小焚陽悄悄飄了出來,看著眼前跪地認主的男子。

她小心翼翼的窩在了杜愚懷裡,臉蛋在他的胸膛上左右蹭了蹭。

杜愚輕輕拍了拍小焚陽的腦袋,只可惜,沒有觸感。

他一手按在太虛斧上,入手處一片冰涼。

杜愚:“你陷入癲狂時,也曾將我的師父傳送至此方世界,她在何處?”

黑袍男子的頭顱,垂得更低了:“太虛當時陷入了混亂,無法自控,傳送方位不穩定。

令師尊大機率會在崑崙山附近,小機率流落他處。”

杜愚點了點頭:“我師父還有一具身體,存在於我的家鄉世界。

這樣,你送我返回家鄉,我聯絡她,詢問一下。”

黑袍男子:“可否.寬限太虛些時日。”

杜愚眉頭微皺:“嗯?”

黑袍男子低垂著腦袋:“太虛斧柄破碎,需要些許時間修補。

若強行開啟空間裂縫,可能會被囚在太虛之境。”

“太虛之境?”

黑袍男子:“兩條空間裂縫之間的區域,那裡唯有一片虛無。”

“哦?”杜愚心中一動,“那你能否主動開啟太虛之境,將敵人囚禁其中?”

黑袍男子:“此境玄妙至極,太虛未得其要領,不知如何開啟,也無法掌控。

太虛只是在受創時,無意間開啟過。”

杜愚:“你曾開啟過?”

黑袍男子點了點頭:“我攜金烏逃往異界時,曾在太虛之境駐留過。”

“誒?”小焚陽一手搭在黑袍男子頭上,“我曾在太虛之境裡待過麼,我怎麼沒印象?”

黑袍男子:“那裡與正常世界不同,不能用尋常世間法則來類比。

除我以外,萬物皆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