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剛擦亮,秀娘就起身了,穿戴整齊,依舊是老氣的衣服顏色,木釵子挽發。

提前來到族學,按時辰學生們要提前到達點卯,晚了要打手心。

李家族學能出這麼多士子,也是因為族學規矩是真的嚴格,不是做樣子,族老們為族學殫精竭慮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才學和努力。

秀娘和夫子帶著大家一起練習五禽戲,小的跟著大孩子有模有樣的學習,跟著練,這是為了強身健體,科舉一考好幾日關在狹窄的鴿子籠裡,沒有好身板是真的會死的。

每次科舉出來,都有人因病去世,京城的春天春寒料峭,學子們是穿單衣進去,進門之前衣服要脫下來挨個檢查,不許夾帶字條,夾層棉不許穿進去,規定十分嚴苛。

打了兩遍五禽戲,秀娘和夫子帶著大家圍村子繞圈一週,這也有三四里地了,活動一下腿腳,大家身上微微出汗,這才通透。

今日讓秀娘先上課。

“今兒我頭一天上課,給大家學點什麼好呢。講點常識吧,尤其是科考一些很隱秘的事,曾經發生過的給大家提個醒,願意聽麼?”

“願意。”

不少孩子們都來了精神,科舉哪有那麼好考,敗北的多。

秀娘給他們講了周家村哥哥們在進取功名時遇到的各種奇葩事,和別人給下絆子,尤其是她大哥。

“我大哥進門的時候被人撞了一下,被子被打溼了,春日裡京城其實還很冷,溼乎乎的被子沒法蓋,晚上會變天,比冬日裡也好不了多少,得虧嫂子提前給準備了一條寬大的狐狸皮斗篷,還算暖和,就這麼縮成一團蓋著斗篷熬了幾日,大哥依舊拔得頭籌,榜上有名。”

“我的天,那他們就逍遙法外了麼?”

“對,沒法追究,你沒證據,就算知道是誰幹的也沒用,周家只是寒門,現在也是寒門氏族,和望族差得遠。”

“可,可……憑什麼?”

“就憑人家父兄在京城當官,一封信就可以讓你死的徹底,就憑我可以滅你全族的希望,你說憑什麼?”

秀娘好整以暇面帶微笑的看著他們。

兒郎們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卻也明白她說的才是真正的現實。

“現在李家村所有的一切,只要得罪了權貴,頃刻間就能灰飛煙滅。”

“沒錯,老身在宮廷幾十年,見多了花開花落,見慣了官員成為階下囚,官場比你們想的更殘酷,更血腥。你們太嫩了。”

王嬤嬤適時補了一句。

“榜上前五名十分耀眼,會被皇帝提攜重用,這麼好的機會哪裡會真的全讓寒門佔了,皇上提攜寒門來壓制對抗權貴氏族,這是博弈,是寒門的機會,不小心寒門第一個成為炮灰。”

“我說這些是告訴你們,拿到功名只是第一步,我大哥走到今日吃得苦受的委屈比你們想的要多很多倍,周家村舉全族之力供養他,也付出了一切,孩子們回去好好想想,韓信能忍胯下之辱,你們能行麼?”

秀娘接下來說起了典故和傑出的歷史人物,以她的學識和才華講故事那是信手拈來,言之有物。

也讓大家第一次感受到了秀娘真正的實力和才學是如此耀眼,讓兒郎姑娘們都忍不住佩服,也很慚愧

這堂課讓大家開了眼界,秀娘講解歷史人物,十分生動有趣,見解獨到,甚至於還說了歷史上十分優秀的女性楷模,也讓姑娘們開了眼界。

“好了,休息一會喝點水,下堂課讓夫子給你們講,今兒我講課的內容寫一篇文章給我,不許互相借鑑抄襲,我要你們自己的東西,隨便選一個人物說說你的想法,明兒提交給我,讓我發現你糊弄事,我要罰你們。”

“喏。”

兒郎們下去就開始抓耳撓腮,聽故事時挺過癮的,讓自己寫可就不美麗了。

而且不能互相借鑑,他們也不敢,一堂課就讓他們知道秀娘絕不是軟柿子,欺騙她要付出代價的,以她的學識水平,他們不可能騙過她不被發現。

王嬤嬤笑著朝她伸出大拇指。

秀娘每日早起只上一節課,時間很充裕,不耽誤她做其他事。

上完課她在門外看夫子給孩子們講課,盯一會才離開。

從這日起,秀娘就是開始給族學孩子們上課了,她鬆緊適度,講課很隨意,想起什麼講什麼,但仔細回憶卻能串成一串,哪個聽漏了都連不上,不仔細聽講課業就做不出來,一點都不敢放鬆。

孩子們對她是既敬佩又害怕,尤其是姑娘們,除了完成課堂的學問,還有管家理事,主持中饋的課業要完成,完不成就要受罰。

受罰不怕,關鍵是丟人啊。

秀娘花樣百出,能把人折磨瘋,讓村民嬸子叔叔們看了,在後頭哈哈大笑,拍掌叫好,對她也越發敬重禮遇。

四月頭上,衙門的報信官來村裡了。

大爺爺和爺爺幾個族老深一腳淺一腳的上村口迎接。

“恭喜您,這次李家村出了四個進士,李家李恆是狀元郎,咱們給大家報喜了。”

“您說真的,不是哄騙我吧。”

爺爺抓著捕快的手臂,顫抖著聲音問,眼神都直了。

“這哪敢騙人,這有公文下發,您看,都在這呢,寫的清楚。“

這是大喜的事,捕快來報信也能得著喜錢,高興地把榜文給李家人看。

幾個老人仔細的讀了一遍又一遍。

“蒼天啊,列祖列宗保佑,李家終於出頭了,我的孫子在天有靈啊,嗚嗚嗚……”

爺爺捂著臉忍不住淚崩。

李平這個優秀的孫子慘死,讓爺爺痛不欲生,此時終於迎來了新生和希望,李恆不負眾望拔了頭籌,讓全村都喜氣洋洋。

秀娘也忍不住淚如雨下,不知不覺她也把李家村當成自己往後餘生的家了,這裡的一切都和她息息相關,榮辱與共。

最後還是李二叔率先回過神來,拿了銀子給捕快挨個打賞。

“多謝您跑一趟,太感謝了,您拿去喝酒,您稍等,我家酒水還不錯,帶些走,沾沾喜氣。”

“那我們不客氣了,恭喜您呀,苦盡甘來。”

捕快都是彼此認識很多年的熟人了,也真心實意的道喜。

“大人,我多嘴問一句,周家村周允幾個有信麼?”

“有,周允是第三名,周家村這回出了六個進士,李家村是四個進士,不會弄錯,我特意看了幾遍。”

“太好了,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秀娘連連彎腰道謝,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