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作弊不是這麼玩兒的,這趟青椋山,趕在明日早晨議事之前要折返,劉景濁也沒法兒去見別人,只能見虞河。

劉景濁點了點頭,很合理。再者說了,今夜休息,互相串門的就不只是十大王朝了,許多山頭兒都會趁此機會,去熟悉一些山頭兒,都想著能交個朋友是最好。

就說青鸞洲幾座舊一流山頭兒,削尖了腦袋在往葬劍城師徒面前湊。而人間三子,則是去往湖邊,輪流下棋,閒談。

但下棋之人,左珩川除外,他下棋就沒人再願意下了。此地論歲數,玄巖其實不是最大,而是這位大管家陸吾。

崑崙陸吾,也非人族。左珩川問道:“小喬山長,玄巖老兒真帶劉景濁去了青椋山?”問的是喬崢笠,答話的卻是陸吾。

“那個少年虞河,自己誤打誤撞開闢出來了很接近於道家法門的修行路子,他都不知道靈氣是什麼,更不知道他那個能讓自己睡好覺的法子,其實是修行功法。說來有點兒不講理,他白天學了的東西,可以夜裡睡著了之後去演練,故而學什麼都是一日千里。”自己開闢功法?

左珩川咋舌不已,搖頭道:“這小子又不曉得被誰下套了。”喬崢笠這才開口道:“不是算計,這是景語化龍之後,對於天井山魚竅峽的一份反哺,至少其中二分選擇了虞河,但沒想到一夜之間就被虞河消耗殆盡。所以那少年人已經用光了一輩子運氣,做什麼事兒都會很倒黴,直到修成一粒金丹之後才會慢慢好轉。”人生來有三分運道,用了四分,這虧損的一分就會成為黴運。

所以那孩子此生註定坎坷,不光是自己,還有親近之人。陳槳點了點頭,開口道:“那正好,可以用以抑制青椋山,那小子的那座山頭兒,氣運實在是過於旺盛了。”之前說了,景語化龍,反哺到了天井山魚竅峽,天井山的天井都給劉景濁打包帶去拒妖島了。

氣運反哺,共十分的話,青椋山怕是至少也要佔據三分,因為景語打骨子裡是認劉景濁為恩公的,再者說,景語走江,龍丘棠溪一柄玄夢一直將其護送到了東海。

還有那扎堆兒的轉世之人,都是身來攜帶大氣運,簡直亂得沒眼看。陸吾笑道:“那倒也是,不過玄巖小子的意思,其實是給青椋山留一條後路,也算是那十二人給真正守門人的一份善意了。”別人都是稱呼玄巖為老兒,就陸吾是小子。

頓了頓,陸吾說道:“中土三個人,除卻虞河外,還有個積風山的女子,年紀不小了。再就是一個叫做梅毅的孩子,好像是東海人,估計快斷奶了。拒妖島那邊選了一人,你們猜一猜是誰?”左珩川笑道:“秦翻雪的孫子?”陸吾點頭道:“是那位號小祝融的真人親自挑選的。”左珩川笑意不止,

“那孩子瞧著是有道緣的,但是修習火法……總覺得有點兒沒出頭之日的意思。”就劉景濁那火焰,別說小祝融了,真正的祝融看了也眼饞。

修習雷法的也是,如同卦師一道繞不開個左珩川,雷火一樣繞不開個劉景濁,只是暫時瞧不出來罷了。

始終沒說話的鄭紅燭,此時開口說了句:“小喬山長,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喬崢笠落下一子,沉默了小片刻,這才開口:“這處宗門,有朝一日是要瓦解的,必定要瓦解的。即便是當年最早提議此事的劉顧舟,最終想法也還是將人間最高處變成一處商議天下事,主要起到調解作用的地方,而不是有人為宗主的宗門。有些事情不必明說,大家都知道,且都能確定。以後劉景濁死了,天下最後一位人皇消失,但這人間大運不會消失,某位大帝是一定會誕生的,誰也攔不住。我們不能讓這座為人間自由而建造的人間最高處,成為了人族大帝的宮殿。”鄭紅燭皺眉道:“劉景濁非死不可?”喬崢笠面色凝重,點頭道:“非死不可。”左珩川剛要開口,卻被陸吾阻攔。

“行了,再說你非得重回登樓境不可。元放啊!有些事你自己心裡清楚得很,沒必要揪著不放。你跟小鄭不同,起碼他是曾入天門境,這九洲天道壓不住他,你不一樣。”在解封那段被自己親手塵封的記憶之後,左珩川是知道年少時,陸吾與劉顧舟曾經與自己走了一段路的。

他也只能沉默,再洩露天機,真要跌境。結果陸吾一笑,輕聲道:“但我不怕,別說九洲天道,哪兒的天道我都不怕。”他開口道:“是有轉機的,但這個轉機是什麼,誰都不知道。我曾經西去兩界山,問過他,但他也不知道。”也怪當爹的太坑兒子了,原本人家路是鋪好的,劉景濁成就人間道皇,南宮妙妙母儀天下,至少也會是天外與人間對立,誰也拿誰沒辦法的局面。

可那傢伙橫插一劍,倒是找了個自個兒喜歡的兒媳婦兒,但這下就弄得原本很清晰的事兒,有點兒亂了。

於是陸吾問了句:“你們都願意幫他?圖什麼?”左珩川笑道:“我很簡單,有求於人,除他之外別人都辦不到的事兒。”安子鄭紅燭微微一笑,搖頭道:“欠人家的。”陳槳就更簡單了,笑著說道:“曾是雷部雨師。”陸吾看了一眼喬崢笠,問道:“你呢,圖什麼?”喬崢笠淡然道:“我樂意。”陸吾笑道:“可惜了,真心實意的,至多佔三成而已,他想不死,還是難。除非……”

“除非?”

“說出來就變了。”左珩川一把推開喬崢笠,板著臉說道:“高低要跟老前輩殺一局!”這個老前輩,叫得陸吾不虧,幾萬歲了,當不起一句老前輩?

可跟左珩川下棋?陸吾抬起頭,試探問道:“換十九路?”左珩川神色淡然,

“二十一路又如何?”陸吾吃癟,只得放下棋子,

“算了,認輸。”左珩川一笑,饒有興趣道:“我跟劉景濁,選一個下棋,老前輩選誰?”陸吾斬釘截鐵道:“當然是你!”與漁子下棋,撐死了就是個輸。

跟劉景濁下棋,那是會傻的!十萬大山那頭白猿,幾局五子棋而已,棋力倒退三百年!

為劉景濁下棋之事納悶的人,真不少。不是說會不會下,他劉景濁學三天都鬧不明白棋盤規矩。

這件事之前左珩川也不信,怎麼可能一個煉氣士學不會下棋?結果擺了一盤後他就服氣了,那是真教不會啊!

倒也不是劉景濁故意不學,他也想學,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入棋盤就會心神大亂,那還學個屁!

此時此刻,劉景濁與玄巖已經落在了青椋山。那個睡著就能修煉的孩子,居然瞪著眼睛,乾熬。

少年心聲二人都聽得見。想家而已,聽說嫂子的病被那位方前輩治好了,也不曉得現在怎麼樣了,山上有規矩,他也不敢偷偷跑去看。

聽著少年人心聲,劉景濁問了句:“瘦篙洲南真在收徒之列?不怕犯忌諱?”玄巖笑意不止,咋舌道:“小子眼尖啊!只是我們現在也不必在意忌諱與否了,明擺著的事兒,天門開,看門狗死。王真人願意收她,我們也不好搶。”劉景濁又問:“離洲收徒?”玄巖反問道:“記不記得某個七月十五,你遇到的一個在河邊找鬼的少年人?”劉景濁點了點頭,

“記得,孩子找他爺爺,他爺爺其實就在他身邊,陪了一夜。”說到這裡,劉景濁又添一句:“原本以為你會收我那大侄女兒呢,孃的,沒想到真挖我牆角了。”玄巖老道嘴角一扯,沒好氣道:“你可真瞧得起我,我本事那麼大,收虛空元君為徒?”劉景濁一笑,此時虞河煩躁到翻身,心聲盡在劉景濁與玄巖耳底。

這座青椋山,人都好怪,好像不用幹活兒就有飯吃,每天到青白客棧的人,喝酒的人最多,明明是掏了錢,走的時候還要跟關姐姐致謝。

還有,那麼大一座山頭兒,聽說佔地方圓近三百里,可關姐姐卻說,山上人,即便算上在外面的以及他們的徒弟,也就是個四十人上下。

劉景濁轉頭看了一眼,玄巖擺擺手,笑道:“你去問,我不出面,說好了我再出來。”劉景濁卻說:“給壺酒。”然後手中就多了一壺酒,劉景濁抿了一口,一步邁出,現身客棧二樓屋中。

虞河大驚失色,啥時候來的人?哪兒進來的?劉景濁伸手虛按,抿了一口酒,然後才笑著說道:“我叫劉景濁,是青椋山的山主。”少年人一臉警覺,沉聲道:“胡說!流泱明明說山主去了很遠的地方,起碼要十幾年後才能返回。”劉景濁點點頭,笑道:“流泱說得不錯,確實很遠。從這兒到你家是三十里,我去的地方,大概就是從這兒到你家的距離,走個近四十萬趟。”少年人愣住,他有點兒算不來了,那得多遠啊?

天涯海角怕也不過如此。劉景濁扯來一張椅子,緩緩坐下,輕聲道:“虞河,跟你商量個事。”